其實讓他感到難過的並不是丟了工作本身,而是他在這份工作上付出的心血和jīng力都落了空。他不能算是多喜歡這個工作,甚至時常感到非常地累和不公,但這麼多年下來,一點一滴的積累,才有了今天的些微成就和地位,卻為了別人的錯誤,幾乎毀於一旦,他不能不痛心。
“你能這麼想就好,而且即便是丟飯碗,你也完全不必覺得可惜。”顧青裴自信滿滿地說,“你丟的最多是個銅碗飯,來我這兒,我給你金的。我們這是私企,沒那麼多講究,唯一講究的,只有實力。”
何故點點頭:“我這幾天確實考慮過,但現在我狀態不是很好,也比較混亂,麻煩顧總再給我點時間吧。”
眼下看來,如果南創待不下去了,顧青裴那裡是最好的選擇。儘管工作這些年,他的社jiāo能力已經長進了不少,但他依然對陌生的環境和人感到發自內心的排斥,他猶豫了那麼久都不辭職,其實大約是不敢,不敢想像重新適應一個環境和同事會是怎樣一番qíng景,所以,有熟人在的地方,會讓他更容易融入。
“沒問題,本來就說好了年後答覆我,我不急。”
何故喝了口茶,心裡突然有些堵得慌,一句話未經大腦就順了出來:“顧總,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顧青裴愣了愣,顯然沒料到一向謹慎寡言的何故會問出這樣感xing的問題,他有些晃神,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很快又回過了神來,“沒有,我20歲的那十年,把所有的jīng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錯過了幾個不錯的人,現在顧慮太多、衝動太少,反而體會不出純粹的喜歡是什麼感覺了。”
何故看著窗外,平淡地說:“挺好的,我覺得人這一輩子,能堅持把一件事做明白,就算自我的成功,但我稀里糊塗了這麼多年,什麼都沒活明白。”現在還一下子失去了他過去六年的兩大重心,想想人生如此無常,竟然有些……有趣。
“何故,所謂自我的成功,在每個人心裡的標準是不一樣的。我追求功成名就,所以我放棄了感qíng和很多愛好,可有人追求qíng感的滿足或心靈的自由,物質和名利對他們來說就不那麼重要。何故,你就是後者,雖然看表象,可能沒人相信,但我知道你是後者,你自己肯定也知道。你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和我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至於求不求得到,有很多客觀因素影響,不能因為結果的不同,而反證那份追求不對、不正確,你說是嗎?”
何故沉思了半晌,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那如果到頭來發現那份追求不值得呢。”
在他知道宋居寒和馮崢的過往之前,他從未覺得後悔,他自己選擇一條泥濘之路,弄得láng狽不堪,既與人無尤,也沒臉言悔。他甚至於覺得,如果跳出qíng感的格局去看,痛苦也不過是qíng緒的一種,人既然能快樂、能憤怒、能無奈、為什麼就不能痛苦呢。
他為了給自己的愚蠢開脫,連這麼唯心的思考都發散出來了,可也什麼都改變不了。最後他只能安慰自己,去體會“喜歡”這件事本身帶給他的好處,比如偶爾的喜悅、偶爾的滿足、偶爾的甜蜜,他給了自己無數台階,最後卻被他喜歡的人和他最好的朋友合起來扇了重重地一耳光。
那一瞬間所有的台階都消失了,他從自己堆砌的自我犧牲的高台上摔了下來,摔得鼻青臉腫,又疼又丟人,他以為只要堅持不後悔就能不辜負自己、就能原諒自己,實際上到最後他還是後悔了。
再沒有比這更絕望的覺悟了。
顧青裴看著何故雙眼中的隱痛,有些不忍,他無比認真地說:“那我恭喜你,你才28歲,發現得一點都不晚。”顧青裴舉起茶杯。
何故苦笑一聲,舉起茶杯,和他輕輕碰了碰。
“你就當醉了一場酒,讓這杯茶解了吧。”
就當醉了一場酒,醒來吧。
第39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的創作團隊成員涉毒一案,成了今年的開年大戲,整個chūn節假期,難得閒暇的網民們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地làngcháo,戰火從宋居寒和韓生兩個人擴散到宋氏傳媒,連很多真真假假的陳年黑料都被挖了出來。
最終,戰火被有意地引導到了“何故”這個名字身上,一大波被煽動的憤怒的粉絲髮起了人ròu搜索,也不過是睡一覺起來的功夫,何故的照片、工作、住址、聯繫方式、履歷等等東西,都被公之於眾。他們堅信宋居寒被這個叫“何故”的人連累,無論是飯店打架事件,還是這次的事件,粉絲都需要一個發泄口。
何故沒有想到,離開了拘留所,危機並沒有過去,當他看到網上到處都是他的照片、手機被打得不敢開機、郵箱爆滿之後,他感到了一種被當街扒光的恐懼和羞恥。
孫晴這邊天一亮就採取了措施,去向網警報了案,拿著網警的證明去讓各大網站和搜尋引擎刪除何故的信息,但網絡浩大,怎麼可能刪得gān淨,越是刪,粉絲越是憤怒。
孫晴氣得直拍桌子:“這些人都是什麼東西!隨便公布別人的隱私,他們憑什麼!怎麼能做這種事!”
何故低著頭,一言不發。他雖然不懂網絡那一套,但他覺得輿論突然調轉槍口指向他,這發展實在很不尋常,宋居寒從最初的千夫所指,到現在反而收穫了不少同qíng,這根本像是有人cao控的。
孫晴也想到了這一點,深深皺著眉:“你說這會不會是宋居寒他爸gān的?轉移火力救自己兒子?”
何故搖搖頭:“不知道。”但宋河確實是能gān出這樣事的人。
宋居寒出來也有幾天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卻杳無音信,如果這真是宋河gān的,恐怕他也……默許了吧。
孫晴氣得在客房裡走來走去:“本來南創那邊等事qíng平息了,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可鬧成這樣子,你要怎麼回去!”
何故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只覺得全身無力。他現在每天醒了睡、睡了醒,簡直像個廢人,好像沒有了工作,沒有了宋居寒,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活了。
孫晴突然拉住他的手:“兒子,你跟媽媽去申城吧,那裡什麼都有,我們重新開始。”
何故抬起頭,平靜地說:“媽,我不想離開這裡。”離開一個熟悉的公司對他來說已經很艱難,離開一個出生長大的城市,對他來說簡直是巨大的挑戰,短途旅遊、出差倒沒什麼,但是徹底搬過去,他從心底感到抗拒。
“這裡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呀。”
“媽,我28年都沒離開過這裡,適應新環境對我來說很難,我就是這樣的xing格,你應該知道的。”
“其實沒你想得那麼難,媽媽在那裡,你妹妹也在那裡,只要我在公司,誰也不敢把你怎麼樣,你跟我走吧。”
何故搖頭:“媽,我真的做不到。”他想了想,下了個決心,“素素的事……如果到時候你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願意幫你,但我既不想去一個陌生的城市,也不想面對李家的人。”
孫晴見實在說不動,失望地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你有些社jiāo恐懼症,說來這也怪我。”
“沒什麼,工作之後已經好多了。”起碼他現在主動和人jiāo朋友,單獨去外地出差都沒有問題。
“可是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我也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我現在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孫晴滿面愁容,她這個年紀的人,連智慧型手機都用不好,哪裡會知道網絡是一股多麼可怕的力量。
“會過去的,如果南創混不下去了,我還可以去朋友的公司,等新聞熱度過去就好了。”何故在安慰孫晴的同時,也在安慰自己。儘管道理是如此,可作為事件的當事人,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那種被窺視、被謾罵、被無數透明利劍刺穿的恐懼。
他明明沒做錯什麼,卻成了數萬人口中最不堪、最無恥的混蛋,而他百口莫辯。
這簡直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