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放區?沙左迅速從記憶里找出了程侃的模型圖和旁邊密密麻麻跳動著的說明小字。
“有淨化設施,分類分解焚燒……”
“能焚燒?”納伽打斷了他。
沙左馬上知道納伽想做什麼,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行!絕對不行!”
納伽想要到下面的排放區,利用焚燒設施來對付這些實驗體!
“它們只有觸手的速度快,”納伽沒有理會他的話,“只要避開觸手……”
“它們身上一樣!只要碰到,就會被粘住!”沙左捧著納伽的臉,手都抖了,他知道如果納伽決定了要去做,他沒可能阻止得了,“它們是用皮膚進食的,懂嗎!分解!然後吸收掉!你手上的傷就是證明!”
“沒有時間了,”納伽抓住他的手,聲音很冷靜,“而且沒有別的辦法,如果它們真的像索巴一樣,也許很快就會都有觸手,到時那再想過去都過不去了。”
“納伽……”沙左不知道該說什麼,納伽沒有說錯,他們沒有時間,如果這些實驗體真的再有什麼變化,他們就只有死在這裡一條路。
但這麼危險的事,讓納伽去做,他又感覺全身都發冷。
“我答應過一定會讓你安全,”納伽摟了摟他,“我答應了一定會做到。”
哪怕是我死了。
被觸手粘住的兩個糰子在幾分鐘時間裡,有了明顯的改變,本來看上去像矽膠團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扁,像個漏了氣的球,一點點地攤在了地面上。
沙左閉上眼吸了口氣,開始給納伽詳細地解釋焚燒器的位置,以及應該怎麼樣啟動和把火引出來。
他們沒有別的辦法,如果他能有納伽那樣的力量和速度,他同樣會毫不猶豫地衝過去。
面對這樣的絕境,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保證納伽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焚燒器。
給納伽講明白之後,沙左捏捏了納伽的下巴:“答應我一件事。”
“嗯。”
“萬一,我是說萬一,如果沒有機會返回來,船就在焚燒器對面的地板下面,程侃的模型圖上,那裡有個拉手,提起來往右擰一下就能打開。”
“嗯。”
“你直接上船走。”
“我會帶你一起走。”納伽站了起來。
“我是說沒機會帶我的話你就自己走不要再返回來!”沙左低聲吼。
“為什麼?”納伽轉過臉對著他,沙左能清楚地看到他抿緊的嘴唇。
“因為那樣我們都會死!有機會走就走!”
“那反過來,你會走嗎?”納伽輕輕動了動手臂,垂在地板上的銀鏈發出悅耳的金屬音。
沙左沒有說話。
“你不會走,所以,你憑什麼要我一個人走?”
海風颳得很勁,程侃坐在山頂,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被風一點點帶走,從手腳開始,寒冷漸漸向全身漫延,只有和傑修靠在一起的那部分還是暖的。
但傑修已經不會再睜開眼睛了,他最後的生命也同樣在寒冷的海風中一點點地逝去。
程侃低頭看了看伏在他腿上像是睡著了一樣的傑修,平靜的臉,緊閉著的雙眼,安靜的樣子就像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那個冷靜而倔qiáng的孩子,自己要費很大勁才能逗他笑一笑的孩子。
“焰火開始了。”程侃用手指把他被風chuī亂的頭髮理了理,輕聲說。
天邊已經發紅,那種如同要掙開束縛噴灑出來的鮮血一樣的紅。
海làng也開始越掀越高,帶著一條白線從遠處高高地撲向島上的礁石。
這種景象是程侃第一次看到,城堡的方向開始有白色的煙霧,閃動著火光,在血色的天空和黑色滔天巨làng的映襯下,如同地獄,透著詭異的美。
快要結束了。
這是程侃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海底大爆發,為了這一天,他付出了多少已經計算不清。
研究所已經被失控的龐卡破壞的系統讓他們沒有能力應對這一次爆發。
每一步,每一個計劃,每一個轉折……程侃向仰了仰頭,過去的事在他眼前車輪一般不斷閃過。
他曾經的理想,他的抱負,他想要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的決心,和他對自己的質疑,對政府的懷疑,理想被打碎時的痛苦現在都還能清晰地感覺到。
現在,這一些都要結束了。
未來是什麼樣,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感受,也不需要去感受了,他曾經做出過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這已經足夠。
大海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巨大的悶響,接著是連續不斷地低沉轟鳴聲。
隨著這聲音,程侃感覺到了自己腳下的海島開始震動。
這種從海chuáng之下傳來的震動,讓他整個人都放鬆了,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刻。
大海的憤怒。
程侃很小心地把傑修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身後的岩石上,摟著他的肩,輕輕拍了拍:“看吧。”
傑修的身體軟軟地靠向他,頭滑到了他肩上。
一個巨làng打過之後,海面有一剎那的平靜。
接著海面開始向上慢慢拱起,如同有一頭被困的巨shòu想要頂破海面的束縛躍上空中。
海面越拱越高,風也猛地chuī得更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