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個麻辣鍋比較麻辣啊,”胡媛媛指著一鍋紅湯說,“那一包火鍋料我看那麼大一坨就想著給掰一半擱進去,結果手一滑全放了。”
“今兒過癮了,”孫問渠拿過湯勺舀了一點兒嘗了嘗,“哎,今兒晚上估計我可以友qíng出演孟姜女哭長城。”
“是麼?”馬亮一聽就樂了,過來也嘗了一點兒,“倆孟,孟姜女,八,八達嶺到慕,慕田峪全給它哭,哭倒得了。”
哭完一頓飯,孫問渠去洗了個臉,順便漱了漱口,再含了塊兒巧克力,然後去了設計室。
一直說懶得學著用電腦弄設計圖,最後還是學了,他坐到電腦前,嘆了口氣,一邊看圖一邊把自己的想法都記在了本子上。
馬亮沒有跟進來,他看圖想事兒的時候馬亮都能很默契地讓他一個人待著。
他忙完了從設計室出來,馬亮才過來遞了杯熱茶給他:“怎,怎麼樣?”
“明天我跟小張聊聊,”孫問渠喝了口茶,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我先回去睡覺。”
馬亮往他手機上掃了一眼:“還是沒,沒……”
“沒,”孫問渠穿上外套把手機放到兜里,拉了拉衣領,“晚安。”
“晚安孫總。”胡媛媛靠在沙發上笑著說。
孫問渠回到自己屋裡,洗了個澡之後團到chuáng上,關掉了燈,拿過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消息,從昨天晚上方馳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晚安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聯繫過他。
孫問渠皺了皺眉,怎麼了?
方馳是個很穩的人,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做這種會讓他擔心的事。
出什麼事兒了?
李博文?
把李博文給處理了?
怎麼處理的?
得處理成什麼樣才會電話不打也不接?
孫問渠躺著閉上眼睛,琢磨了一會兒之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樓下客廳的小掛鍾噹噹地敲,方馳坐在二樓走廊上聽著,十一點了。
他覺得電視裡那些一跪一夜跪得臉色煞白搖搖yù墜最後暈倒的小娘子們都挺扯蛋的,他還沒跪到暈倒的程度就覺得膝蓋要碎了,不得不坐在自己後腳跟兒上,再後來腳後跟兒也快碎了,就變成了坐在地上。
手機從下午到剛才,響了很多次,有消息,有電話,他都聽到了,有別人的,也有孫問渠的。
孫問渠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
但他始終就這麼跪著坐著沒有動。
不敢動。
他害怕聽到孫問渠的聲音,他害怕自己偽裝不了自己的qíng緒。
他也害怕聽到別人的聲音,任何一個人的聲音,肖一鳴,程漠,他都害怕,他害怕他們會問。
怎麼樣了?
什麼qíng況?
怎麼說的,爺爺奶奶還好嗎?
他害怕去回答,害怕去想起之前混亂而心疼的場面。
樓下的電視開著,爺爺奶奶跟他一樣,從中午到現在,什麼也沒吃。
一開始都在屋裡,現在他們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頻道始終放在中央一台沒有換過。
也沒有聽到爺爺奶奶有過jiāo談,他倆習慣的睡覺時間早就已經過了,卻誰也沒去睡,就那麼坐著,沉默著。
樓下掛鐘敲了12點的時候,方馳終於聽到了爺爺的聲音,小聲叫奶奶去睡覺。
然後兩個人的腳步聲進了樓下臥室,幾分鐘之後爺爺又走了出來。
方馳看向樓梯口,一陣細碎的爪子聲響起,小子跑了上來,圍著他轉了幾圈之後,拱了拱他的小腿,在他臉上舔了舔,最後趴在了他腳邊。
爺爺的腳步上了樓梯,比平時要重一些,像是累了。
“回屋睡覺吧。”爺爺走到他跟前兒站下了。
“奶奶她……”方馳一開口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gān澀沙啞,像是含了一口沙土,說話都帶著顆粒,他清了清嗓子,“怎麼樣?”
爺爺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爺爺,”方馳有些吃力地重新跪好,腰往下全都是麻的,跪的時候都有點兒找不到平衡,往小子腦袋上撐了一把才跪穩了,“我……”
“先不要說了,”爺爺擺了擺手,“也別跪著了,去睡覺吧。”
方馳沒有動。
“這個事也不是現在就能解決的,”爺爺說,“明天再說。”
說完爺爺轉身慢慢下了樓。
本來麻木的膝蓋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再這麼一跪,不到一分鐘就開始鑽心地疼,方馳不得不咬著牙又坐回了地上。
小子挨著他用腦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又在他手上一下下舔著。
“小子,”方馳摟過它的腦袋,小聲在它耳邊說,“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你知道怎麼辦嗎?你去勸勸爺爺奶奶好不好?幫我勸勸他們……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他們氣壞了,可我又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小子仰起頭,鼻尖頂在他下巴上,涼涼的,濕乎乎的。
“我真的……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方馳輕輕抓抓它的脖子,“我這麼多年就是怕這個,明明不是我自己選的路但是只能順著這一條路走下去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子的鼻子裡發出細細的鳴音。
“我對不起爺爺奶奶,對不起我爸我媽,”方馳閉了閉眼睛,“但是我又不知道我為什麼對不起他們……我怎麼辦啊……你告訴我好不好……”
方馳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孫問渠抱著筆記本靠在枕頭上已經睡著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餵?”
“睡了啊?”那邊傳來了方馳的聲音。
“你怎麼了?”孫問渠馬上聽出了他聲音的變化,沙啞得厲害。
“我發燒了,”方馳咳嗽了兩聲,“昨天咳了一夜,今天早上發燒了。”
“怎麼會發燒的?”孫問渠坐了起來,把還放在肚子上的筆記本扔到一邊,“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我不知道啊,”方馳又是一串咳嗽,“今天去鎮上吊了水,現在已經不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