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疼你!疼你才會想不通!”奶奶又往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不重,拍完以後手也沒拿開,順著往後摸到了他後腦勺上,輕輕按了一下。
被爺爺用煙杆敲的那塊兒鼓了個包,一直腫著,睡覺的時候方馳都不敢仰躺著,這會兒被奶奶一按,他抽了口氣。
“疼吧?”奶奶問。
“嗯。”方馳應了一聲。
“疼得好!該!不讓你疼點兒你不知道我們有多疼!”奶奶又拍了他一巴掌。
“你們有多疼我就有多疼啊。”方馳輕輕嘆了口氣。
奶奶沒說話,低頭看著照片,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一張張地翻著。
“多好的一個孩子,”奶奶輕聲說,“多好啊,又懂事,又聽話,從來不讓人cao心。”
方馳低頭慢慢趴到了chuáng上,用腦門兒頂著chuáng沿。
“你爺爺說,你這毛病改不了了,”奶奶說,“他還說這也不是毛病,說這樣的人挺多的,只是我們也看不出來。”
方馳不出聲。
“我一直盼著看看孫媳婦兒,抱抱重孫子……”奶奶說著又哭了,“你說,是不是奶奶老念叨這些,你煩了,所以……”
“不是,奶奶,真的不是,”方馳抓緊奶奶的手握了握,“我一直都這樣。”
奶奶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又開了口:“我也知道,我哭啊,鬧啊,生氣啊,都沒有用了,抱不抱重孫,奶奶也不去想了,但是奶奶就是害怕啊,你說人活一世,身邊都是嘴,這個一句,那個一句的,奶奶心疼啊。”
“我不在乎這些,別人多少嘴多少眼睛我都不在乎,”方馳抬起頭,“我只要你們,只管你們就可以了。”
“唉,”奶奶看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皺了皺眉,“你說,那個孫水渠有那麼好嗎,你這麼喜歡他?”
“嗯?”方馳愣了愣。
奶奶拿起一張照片,輕輕摸著:“不過也不光是水渠,你爺爺說,沒有水渠,你也會喜歡別的男人,反正都不會是女孩兒。”
方馳低下頭,重新趴回了chuáng沿上。
“我就坐在這兒想啊,想啊,什麼都想,有的沒的,”奶奶擦擦眼淚,“我就想啊,這個水渠啊,剛來的時候,舊chuáng不要,要換新chuáng,還要睡chuáng墊,窗簾被罩都要換,還得是一順邊兒的,不,是一個系列的,椅子都要重買一張躺進去起不來的那種,冬天怕冷,夏天怕熱,吃飯嘴還挑,這個大少爺作派……你是怎麼受得了的?”
“奶奶,”方馳笑了笑,“你原來不也挺喜歡他的嗎?”
“是啊,我原來也挺喜歡他的,現在也沒怎麼討厭他,”奶奶嘆氣,想想又突然坐正了,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不會是圖他的錢吧,我看他挺有錢的?”
“什……”方馳抬起頭,又心疼奶奶,又突然覺得有點兒想笑,“我是那樣的人嗎?”
“不是,我大孫子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奶奶摸了摸他的臉,眼淚又一次涌了出來,“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啊,怎麼了啊這是……”
方馳摟過奶奶,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奶奶哭得很傷心,方馳能從她的哭泣里聽出擔心,害怕,生氣,不解和委屈。
他很心疼,但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能抱著奶奶,不斷地輕聲說:“奶奶你別傷心,我肯定會好好的,那麼多跟我一樣的人,他們都好好的,沒什麼不一樣的,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
從奶奶房裡出來的時候,方馳胸口的衣服都被奶奶的眼淚打濕了。
爺爺還坐在客廳里抽著煙,看到他出來,問了一句:“聊好了?”
“不知道,奶奶把我趕出來了,”方馳說,“說是要睡覺了。”
“那就讓她睡吧,哭了一下也能舒服點兒,再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吧,”爺爺沖他揮揮手,“你回屋歇著吧,我擱了瓶藥酒在你桌上,自己擦擦,也早點兒睡。”
“嗯。”方馳點點頭,轉身往樓上走。
“對了,”爺爺又說,“這個事兒,先不要跟你爸你媽說,過完年的。”
方馳轉過頭看了看爺爺:“好。”
“我來跟他們說。”爺爺說。
“什麼?”方馳愣了。
“我的兒子,我知道怎麼說比較合適,”爺爺說,“你自己說,我怕事qíng會亂。”
“爺爺……”方馳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有種再多說一個字就會嚎啕大哭起來的衝動。
“行了,先休息,”爺爺站了起來,“我想想事兒。”
手機在響,孫問渠掃了一眼,是方馳。
他看了看後視鏡,把車停到了路邊,接了電話:“好點兒了沒?”
“好多了,”方馳笑笑,“你聽我聲音,是不是好多了?”
方馳的聲音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沙啞得很,孫問渠嘖了一聲:“沒聽出來,老鴨嗓。”
“你吃飯了嗎?”方馳問。
“早吃了,”孫問渠說,“這兩天盡吃麻辣火鍋,我舌頭都快辣破皮兒了。”
“當心上火,”方馳說,“現在多燥啊,巧克力也少吃,那玩意兒也上火,還胖人。”
“嗯,”孫問渠笑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