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陳叔,”沈東皺了皺眉,過去伸往他腦門兒上按了一下,立馬有點兒著急,“你,你……發燒……了,怎麼不,不……不叫我。”
“沒事兒,”陳叔又咳了一會兒然後擺擺手,“我剛上去看了一眼,設備正常,你盯著點兒就行了。”
“你得……吃,吃藥。”沈東從旁邊一個破柜子里拿出了藥箱。
島上生活不方便,看病什麼的都看不上,一般都自己找點兒常備藥吃,要碰上嚴重的病,就得聯繫船過來接人,但現在這種天氣,就是這會兒要死了,船也過不來。
“唉,”陳叔坐chuáng上慢慢坐起來,嘆了口氣,“我剛聽你在上面叫,也不結巴啊。”
“還,還……沒習……慣麼?”沈東笑了笑,把從藥箱裡找出來的退燒藥遞給陳叔,又轉身去倒了杯熱水。
“早習慣了,就有時候想想覺得想不明白。”陳叔把身上的軍大衣裹緊。
沈東沒再說話,他不太願意跟人討論這事兒,也就陳叔說說他不會介意,倆人在島上呆了這麼些年,很熟,要換個人,他肯定懶得搭理。
別說陳叔想不明白,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對著電話,對講機,電台,只要沒個大活人杵他跟前兒,他說話都是順溜的,可哪怕他能看到一個人,甭管這人在哪兒,離他五十米遠都行,立馬結巴,這毛病怎麼來的都不知道。
所以沈東願意呆在島上,因為島上沒人。
陳叔吃了藥之後沒多久就睡著了,沈東在地下室里呆了一會兒,上了塔頂。
這燈塔有些年頭了,據陳叔說有個一二百年的歷史。
比起很多現代化的燈塔,這塔破舊得很有個xing。儘管陳叔一直希望它倒掉然後能重蓋個新的,也算改善一下工作環境,但塔的確質量不錯,塔身長期被海上的風làng侵蝕看上去黑糊糊一片卻始終雄糾糾氣昂昂挨著這個礁石小島立著。
沈東沒事兒的時候都喜歡到塔頂上呆著,放眼望去全是墨藍色的海水,時間長了會有一種在海面上漂著的感覺。當然,如果不想看水,就看島,塔雖然不高,但差不多能看全半個島了,稀稀拉拉的植物,還有些歇腳的海鳥。
不過在颱風經過的時候站在這兒就有點兒傻缺了,什麼也看不見,還冷。沈東縮了縮脖子,塔頂的風尤其大,雨衣鼓得跟球似的,夾在風裡的雨點打在臉上都生疼,腳下卷到半個塔高的海làng震耳yù聾。
他往跟塔九十度方向的礁石岸邊看了看,這樣的làng,那些珊瑚估計又要斷掉不少……
他哆哆嗦嗦嗦地回到值班室里,匯報完燈塔qíng況之後換了套gān衣服坐下了,電台很安靜,這種天氣里,電台沉默是件讓人開心的事,這意味著沒有人遇險求助。
沈東坐在屋裡,聽著外面像要把燈塔chuī倒了的海風,心裡挺靜,在他的記憶里,自己應該不是個安靜的人,但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感覺自己很矯qíng地靜了下來。
陳叔年紀有點兒了,但身體素質還不錯,颱風肆nüè了兩天兩夜退去之後,他的高燒也退了,上來換沈東去休息的時候看上去jīng神還不錯。
“你去歇歇吧,”陳叔捧著茶杯拍拍他的肩,“明天大船過來,你要上岸轉轉嗎?”
“不。”沈東很少上岸,理論上他和陳叔是輪流上岸,但他一般都只是讓大船的人幫他把需要的東西帶過來,陳叔的家在岸上的小村子裡,每次沈東都會讓他回家。
“那你有什麼要帶的嗎?”陳叔在他身邊坐下,跟他一塊兒盯著電台發呆。
“沒。”
“去睡個覺吧,別在這兒愣著了。”
沈東走出燈塔,清晨陽光下的小島看上去清新可人。
颱風過去之後,島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他深呼吸了幾下,空氣里已經沒有了颱風特有的那種味道,充滿的是平時他聞慣了的混雜著海藻腥味兒的氣息,優雅點兒的說法就是大海清新的呼吸。
他有點兒困,但沒有回屋去睡覺,而是直接往礁石岸邊走去,他要去看看那些珊瑚。
沈東覺得自己嚴格說起來是個沒qíng調的人,種花種糙這些事從來沒gān過,但他卻從上島第一年開始種珊瑚。
大概是因為無聊。
但種了之後才發現,更無聊了。
珊瑚這玩意兒,好幾個月才能看出一點兒變化來,沈東每次下海里檢查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他嘆了口氣,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了扔到一邊,連內褲都沒留,他喜歡這種全身赤luǒ著泡在海水裡的感覺。
脫光之後他沒急著下水,坐在衣服上閉上了眼睛。
吸氣,吐氣,再吸,再吐,腦子裡什麼也不想,努力讓自己一片空白。
這是個老漁民教給他的潛水方法,這樣可以不藉助裝備在水下呆得更久一些,因為無聊,沈東認真地練習了好幾年。
調整了幾分鐘之後,他跳進了海里。
慢慢下潛了幾米之後,他看到了那片珊瑚,還好,最大的那幾叢斷了一點兒,別的都沒事。
他把斷掉的都收集在一起,這些用培養皿弄好了可以再種回來。
檢查完之後他也憋得差不多了,於是慢慢迎著透過清澈的海水灑下來的陽光浮出了水面,深吸了口氣之後他往最近的一塊礁石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