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步沒穿衣服,也沒得衣服可穿了,剛曬gān的衣服褲子連鞋一塊兒都被雨打得像破抹布似的趴在船板上。
雨點落在身上有點兒發疼,眼睛也都睜不開了,林城步的記憶里還沒有這麼淋過雨,像是被隔在了世界外面,有種說不上來的寂寞。
元午船艙的門打開了,一束光打了過來。
林城步轉過臉,光正正落在了他臉上,他擰著眉半眯著眼,這表qíng估計不怎麼好看,他都怕嚇著元午。
正想調整出一個笑容的時候,元午在那邊喊了一聲:“過來!”
接著那束光往下,照在了兩條船的船頭上。
林城步覺得自己真是要瘋了,站起來就開始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跳過去的時候他甚至打了個晃差點兒摔個大馬趴。
“擦gān了進來。”元午扔出來一條毛巾。
“嗯,”林城步接住毛巾,邊樂邊擦著,過了一會兒他敲了敲艙門,“我這樣擦到明天早上也擦不gān。”
“船尾有棚子你不會上那兒擦麼?”元午煩躁的聲音從艙里傳出來,“你這智商也就配下水撈塊破表了。”
林城步樂呵呵地跑到艙尾的棚子下面把自己身上的水給擦gān了:“我進去了啊?”
“嗯。”元午應了一聲。
林城步推開門進去了,又坐在船板上把腳也擦了擦,擦完才想起來,小心地問了一句:“你這毛巾不是洗臉的吧,我擦了……腳。”
“擦船板的抹布。”元午說。
“……哦。”林城步看了一眼手裡的毛巾,有了燈光了才看清,雖然毛巾還挺新,但看品相至少是用過兩次了。
“淋點兒雨這麼高興?”元午看了看還在笑著的他,“要不你再出去淋會兒吧,及時行樂別耽誤了。”
“沒,”林城步把抹布扔到外面,聲音很低地說,“我就是……你真難得這麼溫柔。”
“你背怎麼了?”元午突然問了一句。
“背?不知道啊,怎麼了?”林城步反手往自己背上摸了一把,剛擦水的時候都沒覺得,這會兒摸上去發現後背很疼,“我看不見,有鏡子嗎?”
“沒有,”元午從旁邊的衣服垛里扯出個小藥箱,拿了瓶酒jīng出來,“我從來不照鏡子……你背上破了個口子。”
“怎麼會破……”林城步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你剛拿竹竿戳我來著。”
“怎麼可能,”元午把酒jīng扔到他腳邊,“自己擦吧。”
“就是你戳的。”林城步拿起酒jīng。
“是是是,是我戳的,”元午不耐煩地說,“我戳你了怎麼著,你再不上來我給你戳成蓮蓬種東灣去……”
元午的話說到這兒突然就停了,然後就不再出聲,盯著電腦,飛快地在鍵盤上敲著。
林城步背著手,也看不到傷口在哪兒,更換了四五個姿勢都沒能成功把酒jīng塗到傷口上,只是在姿勢的變換中體會到了自己這傷口不算小。
“彆扭了,”元午啪地一下關上了電腦,“我來。”
林城步把酒jīng瓶子遞過去,有些意外地看著他,記不清是多久之前他拉了一下元午的胳膊,被一拳揮出鼻血的經歷還沒有成為過去呢。
“你幫我?”他有些不能相信地問。
“嗯,”元午擰開了酒jīng瓶子,“轉身。”
“謝謝。”林城步轉過身,那種期待和激動突然湧上來,讓他都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好了,只是扭頭看著元午。
元午把酒jīng擰開之後,非常利索地,沒有一點猶豫地一揚手,把酒jīng潑到了林城步的傷口上。
“啊!”林城步喊了一聲,往前蹦了一大步。
“堅qiáng點兒。”元午說。
收好藥箱之後他拿了罐可樂扔給林城步,又點了支煙:“要嗎?”
“好。”林城步伸手拿過煙盒。
元午抽了口煙,看著他:“很貴嗎?”
“嗯?”林城步坐到了一邊,儘量離得遠一些,元午對“陌生人”很抗拒。
“那塊表。”元午問。
“……不貴,”林城步低頭點了煙,看著船板,“很便宜的表。”
“新的?”元午又問。
“不新,戴好幾年了,有時候都不走字兒了。”林城步笑笑。
“那你還找什麼,”元午扔了個空罐子到他腳邊,“還是說那表很重要?意義不一樣?”
林城步拿過罐子,把菸灰彈了進去,沉默了很長時間:“也沒有,就是習慣了。”
本來他覺得是有意義的,但不敢說。
可仔細想想,又覺得未必真有什麼意義,唯一的意義也許就是證明自己跟元午之間是有關係的。
可是現在他跟元午就沒關係了麼?
還是有的。
相互都覺得對方jīng神狀態不是那麼太好的兩個人,相互探究著對方,元午內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就這麼打著太極一圈圈地迂迴。
“給。”元午摘下了自己手上的表。
“給我?”林城步呆住了。
“嗯,別再下水了,”元午說,“水有你不知道的力量,你以為它是透明的你什麼都能看穿,其實……”
“其實從你看到它是透明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落入了它的陷阱。”林城步接過了手錶,拿在手裡輕輕摸著,低聲說。
元午的手在空中停了一會才收了回去,沒有再說話。
林城步就那麼低著頭看著那塊表,像是睡著了,但手指卻在動,一直在錶盤上輕輕地劃著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