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得此物。
當日將此物的名字和毒xing告訴自己的,正是搖曳。
「它叫美夢依舊,是我故鄉所產的一種秘毒,能使人從此沉睡,不再醒來。」
搖曳認真地對他說:「蕭郎,搖曳只要隨了你一日,這一生一世,就是你的女人。
任你怎樣待我無qíng,此心不改。但……
搖曳頓了頓,一字一字,宛如下咒般,輕輕道:「你若背著我和別的女人相好,我便服下此毒,從此以後,自顧自睡去,再也不和你說一句話,再不瞧你一眼。」
「美夢依舊?這種毒難道沒有解藥?」
搖曳本來繃著動人的俏臉,聞言卻如嚴霜中驀然盛開的美麗花朵,對他綻放一個極美的笑容,對他道:「再也不許你問解藥的事。我若有一日服下此毒,必是傷心yù絕,再也不想見你,你既變心,更用不著救我,只管和那些賤女人快活去,讓我一個人好好睡了,做從前的美夢,倒是彼此都痛快。」
蕭縱不悅道:「你這是在警告我。」
搖曳幽幽嘆道:「不,我只是警告自己,一旦選了這個男人,從此是喜是憂,是生是死,是醒是夢,都不是自己做主的了。」
她一邊輕輕說著,一邊輕輕倒入蕭縱懷中。
蕭縱擁抱著她,那一刻,他心神不寧地明白,懷中這個動人的女人,也許就是將來,最可能阻礙他通往劍術極致的阻礙。
因為,他可能會真的,深深愛上她,愛到連自己和劍道,都遺棄在腦後的地步。
那一刻,蕭縱下定決心。
一旦搖曳有身孕,他必須立即送走搖曳。
若搖曳無法為他生下劍術天分超過自己的繼承人,他必須把這個也許會在他心中紮根的女人,狠狠地從心田中央,咬著牙拔出來。二十年……
二十年前,他趕走了懷抱嬰孩的搖曳,卻製造出了一個洛雲。
二十年後,洛雲的存在,讓搖曳服下了美夢依舊。
而洛芋芋,這個為他生下兒子的女人,在忍受了冷漠孤獨、漫長的二十年後,卻恰恰在自己死去的這一個夜晚,以自己和蕭縱的一夜qíng緣作為報復,以自己為蕭縱生下的骨ròu為引,令搖曳徹底心碎。
芋芋,難道你對我的怨恨,竟深至此?
蕭縱抱著唇逸孤傲笑意,仿佛做著昨日美夢的搖曳,悔不當初。
「爺爺,」身邊傳來脆嫩的聲音,「奶奶睡覺了嗎?」
蕭縱回過頭,往下看。
采鏘原本睡在貫穿這邊的小廂房,大概被蕭縱的踢門聲驚醒,此刻正站在他腿邊,揉著眼睛。
這個寄託著他所有希望的小生命,讓沉浸在哀痛中的蕭縱驟然清醒過來。
瞳中的內疚悔恨,剎時重現為蕭聖師獨有的冷冽淡定。
稍為沉吟,他暫時將搖曳放下,抱起采鏘,扯下chuáng頭布幔,撕成布條,將采鏘扎紮實實綁在自己背上。
采鏘跟在搖曳身邊,和蕭縱相處機會很多,膽子變得奇大,被捆在蕭縱後背,反而覺得有趣,問蕭縱:「爺爺,我們要出去玩嗎?」
「對,我們去很遠的地方玩。」蕭縱背好采鏘,把搖曳軟軟的身體打橫抱起,大步往門外走。
「我們去哪玩?」
蕭縱眼內深處,犀利光芒一掠,沉聲答道:「我們要趕去奶奶的故鄉東辛,找一樣很要緊的東西。」
搖曳曾說,美夢依舊是她故鄉的秘毒。
在她的故鄉,一定會有解藥。
他絕不容搖曳殘忍的用沉睡懲罰他的出軌,讓他此生休想有片刻安寧。
跨出內室,橫台上洛芋芋仰躺的屍身出現在面前,蕭縱從她面前經過,腳步略緩了緩,片刻又加快步伐,走出屋外,單手入懷,掏出隨身攜帶特製煙花,對天施放。
煙花在夜空中爆出絢爛奪目的花朵,其中那最令人難以忽略的亮紫色挾著外人難以仿製的金銀雙色焰光,向所有能夠瞧見它的人宣告,蕭家家主正緊急召見蕭家殺手團在此處附近最高級別的管事人。
蕭縱發出煙花信號,卻沒有停留片刻等待洛寧的打算,喚來一個下人,匆匆吩咐他道:「好生照看屋中的受傷男子,洛寧如果來了,把他jiāo給洛寧。」
蕭縱選擇把受傷的洛雲jiāo給洛寧,當然有絕對的理由。
洛寧是這孩子的親舅舅,洛芋芋死後,洛寧也許就是這世上最疼愛保護洛雲的人了。
「還有,房中的女子屍身……」蕭縱頓了頓。
今夜諸事齊發,不知還會生出何等變故,自己卻要立即帶著搖曳采鏘趕赴遙遠的東辛,尋找可令搖曳醒來的解藥。
洛寧對妹子疼愛成痴,如果驟見洛芋芋屍體,不知會不會又惹出別的事來,若洛寧有個三長兩短,受傷嚴重的洛雲誰來保護?
轉瞬之間,蕭縱已經下了決定,下令道:「把房中女子的屍體尋個防蟻怯蟲的地方,好生用防腐之法藏起來,待我日後處置。記住,有關女子的事,不可對洛寧泄露一字。」
眾人對蕭縱敬若神明,這吩咐雖然有些古怪,卻無人敢提出任何疑問,立即遵命而行。
蕭縱不再理會他事,身背采鏘,手抱搖曳,大步邁向通往谷口的道路。
他的坐騎正等在那裡。
「爺爺,東辛是什麼地方?」采鏘在他背後,用稚嫩的嗓音問。
「東辛是一個奇特的地方,只有那麼奇特的地方,才能生養出你奶奶那樣的女人。」
「東辛很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