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眼睛发亮:还有话本看?
老妪露出微笑,她华发苍苍,但笑起来时,还是会让人看到一二年轻时的风华,是啊,还有许多孤本呢。
商仪拍了拍江舟手背,请问若是想找到长河血役与尸人相关之事,应该前往哪层?
老妪笑道:本来以你们的身份,是不能查看这等隐秘,但既然小九把自己的玉牌给了你们,也就只能让你们看啦。她放下手,拿起案上灯盏,弯腰走出来,跟我走吧。
江舟回头看了话本区数次,决定再来时好好看个够,原来藏书楼也不是一个枯燥无味的地方。
老妪弯腰走上长长楼梯,商仪本想扶她,被她婉拒了。
灯火映出人影,在有些泛黄的墙壁上颤动。
走至三楼拐角时,一阵冷风从窗间吹进,灯火微颤,而后熄灭。四周陷入黑暗之中。
江舟下意识地去摸,牵住了商仪的手。
商仪握紧她,让她不用害怕。
老妪摇头叹息,走过去关上了窗,肯定是小九打开的,她一向这样,马马虎虎。
说着,她摸摸周身,发觉没有带火折子,便把灯盏放在窗前,弹指一道灵光,悠悠悬在空中。
莹莹青光映出一张吃惊的脸。
江舟心头揭起惊涛骇浪,把灵气化作实物,在大道凋敝的如今,已经是极为难得,何况这人信手从容,只是随手一弹。
学宫竟还有这样的高人?
果然看似不起眼的,才是真正的高手,话本诚不欺我!
老妪慢悠悠爬上五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上旧锁,到了,你们进去吧。
商仪又恭敬行礼:多谢。
江舟也学着,做摸做样道了声谢。
老妪笑道:我就不进去了,出来的时候记得锁门,不要在里面玩火。
嘱咐几句,她又慢慢走下阶梯,动作缓慢,与一般老人无异。
江舟凝视她,面露沉思之色,云舒,你发现没,这位先生并不简单,云舒、云舒?
扭头一看,商仪早已推门,走入一片黑暗中。
第21章 有趣极了
哎,云舒,等等我!
江舟匆匆跟在她身后。
这里是藏书楼最高层,已经入夜,星光洒落,地板平铺一地星辉。
商仪摸到墙壁开关,墙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明亮的光线在空气里浮游,驱散黑暗。
左右的书架半空,斜斜摆着几本书。
书架擦得很干净,外表涂了层桐油,光可鉴人。淡淡墨香氤氲在空气里。
江舟拿起一本古籍,走到桌案前,小心翻开。这本书上了年岁,书页发黄,每一页都极脆极薄,稍稍用力就会碎裂成粉末。
想想假如把书弄坏要赔多少钱,江舟打了个寒颤,动作愈发小心。
书上记载的是久远之前的仙人。她曾听说过,那时修道之人,上天入地,一剑劈山分海,一刀斩绝天道,至最后飞升上界。不像如今,大道凋敝,就连御剑飞天,也要依靠剑上灵石。
江舟扫了几眼,想把古籍放回原处,抬手放书时,一张纸掉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眼睛微凝,忽而顿住。
纸上是一张地图,灵脉分布处用墨线勾勒出来,而北疆最北之处,独独用红线划出。这张纸不如古籍一般老旧,凑近闻还能闻见墨香,应该是有人按照典籍记载重新画出来的。
云舒,江舟很有自知之明,遇事不懂唤云舒,你来看看这里。
商仪走过来,接过地图:这是灵脉分布图,寻常坊间没有这般详细。咦,这里她的目光也落在红线处,眉轻蹙,道:这里也有灵脉?
北戎物资匮乏,灵脉稀薄,从前一直向大盛俯首称臣。
近百年之内,才忽然崛起,兴兵南渡,侵犯河山。
难不成这一切都与这条隐秘的灵脉相关吗?
江舟记起,她与北戎兵交战时,曾看见过有人的兵器上镶嵌着与灵石相似的东西。不过灵石是剔透如水晶,那东西却是通体赤红,如同血染。
商仪指着地图,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
江舟:北戎?
商仪摇头:千年之前,还未分上界下界的时候,这儿曾封印魔物长达万年之久。魔气浸染,人烟罕至,仙人飞升时,也叮嘱过,万不可涉足此地。
江舟道:所以北戎是开采了这条灵脉,才突然变强,有能力兴师南渡?
商仪面色沉凝:不止如此,魔气浸透那里长达万年,谁也不知其中的灵脉会发生什么异变,你说长河血役中出现的尸人,是否与此相关?
江舟点了点头,在北戎,高级将领武器上一般都配有一块赤红色的石头,如果这就是他们开采出来的,那确实生了异变。
商仪将地图铺开,意识到什么,扭头怔怔道:你为何知道此事?
就连熟知军务,身在昆吾的她也不知道这件事。
江舟干咳几声,我不是在长河边上长大嘛,那时候北戎兵打过来,我见到了。
商仪不解:见到高级将领?
就算身在战场,以一介平民的身份,也没有机会看见敌军的大将。
江舟摸摸鼻子,大马金刀坐在椅上,说起一桩旧事。
那时她的阿爷被北戎人抓去,她侥幸逃过一劫,为了救出阿爷,一个人潜入北戎军营中。
仗着地势熟悉,身形瘦小,身法灵活,她竟真的混了进去,躲在草垛里,趁着换岗的时候,偷了几件北戎军服,准备给阿爷穿上,再一起逃离这里。
只是等到她找到俘虏营时,阿爷因为年迈体虚,被人鞭打,奄奄一息,没多久就过世了。
江舟顿了顿,我想为阿爷报仇,就自己穿上军服,北戎全民皆兵,像我这样年纪的在军营里不稀奇。我在他们的饭食里下了马鞍子,那东西和桑葚很像,北戎人没见过,分不出来。
说到这里,她弯起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很快就毒翻了一片人,我还冒充送饭的把马鞍子拿到主帅营帐,也是在那里看见的血红色石头。
商仪吃惊道:不怪那次北戎突然退兵那时候你多大?
江舟想了想,难以从封尘的记忆里找到当时具体年龄,大概七八岁?我记不清。
七八岁的时候,商仪还在太学院里,同一众皇子皇女听太傅讲学,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就算长河兵败、北戎犯境,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太傅的几声叹息。
就算知道一寸山河一寸血,边疆每片土地都浸透着百姓的血泪,但这些也只是书上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
商仪从未想过,原来同在龆龀之年,有人却已经经历生离死别,她更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潜入敌营时,有多害怕,历经万苦看见亲人尸首时,该多难过,最后复仇时,又是多勇敢。
这些逆命侯从未和她说过。
那个佯狂荒诞的女人,从不屑于展现自己的脆弱,从不愿露出一丝软弱之态,换得别人的怜悯心疼。
若是当年,她把她在战场上的那些计谋,用在经营世故上,或是学着祁梅驿一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谦和的贤良之臣,以逆命侯赫赫战绩,怎会落得最后千夫所指的下场?
可她不是不会,只是不屑,或是不愿而已。
江舟露出一个血气森森的笑,拍手道:那个主帅,谁知道他是什么官位名字,他比那些人都要馋,吃了好几串马鞍子,口吐白沫,离死不远,不过我还是亲手砍下他的头,趁着夜深,挂在北戎军旗上,有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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