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首拖拽小孩,手上稍稍用力,纤细白嫩的手腕顿时出现道青印。
江晚照糯声说:叔叔,你弄疼我了。她眨着黑润润的眼睛,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什么,咬了咬唇,哽咽道:痛。
张之首从未把她放心上,下意识松了松手,结果女孩扭头就跑,一头扎进苇丛之中。
郑江眯了眯眼睛,张之首吓得不清,忙提着长衫想下去抓,被郑江出声留住,省省吧张大人,我的人去追了,一条小鱼儿,游不远。有人走到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郑江眼睛一亮,江旬抓到了。
不知是否天公垂泪,洒下一场疾风骤雨,雨粒如珠打在江面,泛起圈圈涟漪。
风雨中灯火迷离,江旬浑身浴血,目眦尽裂,张之首,你竟敢,你竟敢!
张之首被他气势所摄,往后退了几步。
郑江反而露出欣赏之色,将军,好久不见。
江旬抬起头,左眼至右颊一条长长伤痕,鲜血已经结痂,粘连灰尘发丝。像是终于想清楚什么,他凄然一笑,伤口裂开,鲜红的血立马涌出来,是他。
郑江,没错,是那位。江旬,只怪你功高盖主,为人臣自然要有臣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江旬吐出一口血,当年我听说你路见不平,为道义拔刀,杀掉燕地权贵,被判秋后问斩,你丝毫不惧,在衙门痛骂贪官奸商勾结,欺压百姓,罔顾人命,那时我便很敬佩你,想同你相交。
郑江:年少轻狂,不识皇恩,现在郑某想起,也深感愧疚。
江旬哈哈大笑,也罢也罢,就当年那个少年侠士已死。
郑江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少年人自然悍不畏死,可人哪能总是少年。我都已经忘了年轻时做的蠢事,没想到让将军这么挂念。他的神情麻木冷淡,与昆吾的许多人重叠在一起,后面是九重宫墙里那人的影子。
江旬笑容渐渐凝滞,从面前的人身上,仿佛能看到自己珍爱的王国最后的命运。他的脸上露出浓浓失望,此时此刻,质问与愤怒毫无意义,他只是心寒,一如站在身旁静观的商仪。
郑江拔剑,冰冷刀尖抵住江旬的下巴,把灵核交出来。
江旬冷笑。
郑江划了几刀,意识到这点刑罚无法使男人开口,他慢条斯理打开一个针匣,将军,我的逼供手段多得很,不要吃罚酒,听话点,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灵核本就是陛下的,交出来是你的本分。
江旬微微低头,正当郑江以为他转变注意时,他挣开压着自己的几个翼蛇卫,雷霆一掌朝郑江劈去。
郑江猝不及防,呕出一口血,腰间布满尖刺的长鞭破空打下,恨道:敬酒不吃非吃罚酒。
鞭子入肉沉闷的声音与风雨绞在一起,鲜血染红地上雨水。
风急雨骤,商仪仿佛听到声极轻的呜咽,她猛地回头,一道电蛇点亮天地,藏在苇丛里的女孩浑身绷紧,双目赤红,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泻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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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无颜归家
雨幕漫天, 河水暴涨,道道电蛇在空中蜿蜒。
一道道酷刑用在江旬身上, 血水从衣上滴落, 丝丝淡绯顺着雨水冲到旁边苇丛里。
商仪站在漫天狂风骤雨中,衣袍频频摆动, 十年前的冷雨如无物般穿透她的身体。她眼中血丝密布,凝视黑暗角落, 江晚照藏在那里,牙齿快要把手背贯穿, 血流如注。她瞪大眼睛,亲眼看着江旬受刑。
翼蛇卫手段百出,笞、杖、刖、膑这支只听命于天子的亲卫以酷刑逼问扬名,杀过多少贪官污吏,也浸透忠臣良将的血。时间紧急,郑江失去耐心, 下手更加狠辣,最后江旬身上遍体鳞伤,膝骨被剜,软趴趴像一滩血泥瘫在地上, 不成人形, 只是下巴依然是扬起, 不肯低头。
江晚照惊恐地睁大眼睛,泪水一滴又一滴落下。她不敢漏出声音,只能死死地咬着手, 血染红袖子也没有察觉。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绝望煎熬之时,她躲在黑暗苇丛,半身浸在冰冷河水中,眼睁睁地目睹视若神明的父亲被人生不如死地折磨。
她忍不住想叫出来,可知道若被人听见,自己就活不成了,父亲也会受连累,于是更用力咬自己的手,流的血越来越多,滴在河水里,一地的泥泞狼藉。
狂风大作起来,河水沸腾,水位不断往上涨。
郑江瞥眼湿透的鞋底,眉拧了拧,十分燥郁,江旬死不开口本在他意料之中,于是最后他也不再浪费时间,手起刀落,寒光凛冽,鲜血四溅。
爹!江晚照绝望地睁大眼,再难以自持,情不自禁跑向轰然倒下的身影。但她被人紧紧抱住,捂住了眼睛,重新拉回黑暗,耳畔是楼倚桥颤抖的声音,不要看,晚照,不要看。
风声雨声疾起,楼倚桥牵住江晚照在风雨里奔逃,河水已没过女孩的腰,她们随时有被冲入河中的危险。
江晚照频频回头,看不到风雨中那点摇曳的火光后,忍不住喊了声:爹爹。声音悲怆入骨,楼倚桥的泪珠瞬时掉了下来,晚照,不要回头,不要。
苇丛中轻微的惊动已经引起郑江注意。他拿起身旁长弓,箭如流星,划破长空。楼倚桥听见破空声,自知躲避不及,紧抱住小孩往水中一跳,血色在暗黑的河水中漫开。
河水湍急汹涌,两人在水中沉沉浮浮,随时要被黑暗的水流吞没。
郑江静静望着长河,默然不语。
大人?翼蛇卫问。
郑江似回神,不必理会,已经活不成了。
那翼蛇卫低头,心里嘟囔大人一直谨慎小心,今日怎会如此疏忽。这种事并非他这种小卒能掺和,便按下不语,听郑江命令去收拾残局。
那一箭未曾留情,贯穿两个人的身体。
楼倚桥竭力游至岸边,眼前黑沉沉的,几乎什么都要看不见了。伤口已经麻木,流血过多,连手也无力气再抬起。她摸摸女孩冰冷的脸,喉中发出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晚照、醒醒。
可女孩紧闭着眼,连身体都微微发僵。
楼倚桥忍痛把箭拔出,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把江晚照抱在怀中,喃喃:醒一醒呀,求求你,醒醒啊!
江晚照的脸已经白得像张纸,扇子般的眼睫静静卧着,任她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
晚照楼倚桥抵着她冰凉小脸,把灵力不停注入毫无生息的身体。
可孩子只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了,永远不会醒来。
楼倚桥把她平放在地上,凑到鼻尖探探,已经没有呼吸。她心中一凉,俯身在女孩胸前细听,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微弱心跳。
还没有死、还有一口气。
可现在四处没有医馆、没有药草,她亲眼看着江晚照生命一点一滴逝去,忽而咬了咬牙,惨白的脸浮现抹血色,做出决断。
这世上还有一种续命之法,她曾在动物身上施展偃术。
只要一息尚存,总能再救回来,救回来的还是原来那个人吗?楼倚桥也不确定,但她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