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归看向他:你可算是回来了。黑豚没给你添麻烦吧?
卫环朝韩悯使了个眼色,韩悯了然,道:没有,他挺好的,长大了就更稳重了。
别了吧。卫归毫不留情地笑出声来,他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稳重这两个字,一辈子和他挨不上边。
卫环不满地喊了一声:哥。
卫归大笑,韩悯想了想,问:圣上不是说你们来打猎吗?这里有什么猎物?
我也不知,用过早膳,圣上就说要过来,大约是散心吧。
哦。
却听卫环又道:还有可能是为了躲着宋国公主。
宋国使臣还没走?
哪有这么快呢?起码还要再待几个月。那边来了一个广宁王,一个荣宁公主。那个广宁王,仿佛是存着把公主嫁过来的意思,三天两头地请圣上赴宴,要不就是过来拜见。
卫归思忖着:但是那个公主又怪得很,好像是不愿意。所以总是冷着脸。
韩悯问:那圣上呢?
圣上自然也不愿意,有几次推辞不了,就去了,不过也是冷冷淡淡的。特别没意思,我跟在圣上身边,无聊得很。
公主怎么会不愿意?
我也不知道,好像觐见的时候,她见着圣上,很惊讶的模样。
韩悯也疑惑,扭头看了看傅询,傅询也转过头,看着他勾起唇角。
他心想,他生得高大英气,竟然还把公主给吓着了?
卫环继续道:这几日广宁王又派人来请,圣上全都推了,今早又来了一次,就出来了。
原来如此。
韩悯还记得自己临走时,与傅询讲起宋国使臣的事情,半开玩笑地让他男孩子一个人在家,要注意保护自己。
却不想他竟然这么不擅长应付这些事情,被逼得躲出来了,还找了一个蹩脚的打猎的借口。
这真是太惨了。
这么想着,韩悯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同情。
他正要过去,却有一个人骑着马,从后边上前来,到了傅询身边。
韩悯见状,也就没有过去。
见他这般,傅询皱眉,又不便过去,只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草民韩礼参见圣上。
傅询循声回头,敛了神色。
今日韩礼穿了一身缎子衣裳,整整齐齐地束着白玉冠,腰间别着折扇,俊俏温润,颇有文人气派。
他原本是不知道这个半途冒出来的男人是谁的,只是方才隐约听见韩悯与卫归说话,这才明白。
听他们说话,韩礼就忍不住心里发笑。
什么打猎?圣上分明就是亲自来接韩悯的,偏偏韩悯和他的几个傻朋友都看不明白。
同是读书人,韩悯幼时常有才名在外。长大之后,他不用参加科举,也不用先在地方任职,直接就在朝中任六品起居郎。
说实话,韩礼很羡慕他,也有些嫉妒。
如今有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韩悯不要,甚至还接二连三地躲开。
想来也是,韩悯时常与圣上见面,不在乎这些事情。
但他韩礼不一样,他没有做官的爷爷,也没有名满天下的老师,他得抓住这次的机会。
于是他低头理了理衣襟,一夹马腹,就上前了。
傅询也不知道韩礼是谁,只听他说自己姓韩,想是韩悯的亲戚。
没有想与他多说的意思,傅询微微颔首,道了一声免礼,就要过去找韩悯。
韩礼又道:草民是小韩大人的族兄,在桐州时,陛下曾吩咐桐州知州与草民照顾韩家。
傅询抬眼,只应了一声:嗯。
这几个月来,草民尽心尽力,不敢懈怠。
等回去之后,让韩悯在宫里挑几样东西给你。
照料同族,是理所应当。草民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
让韩悯决定吧。
他句句不离韩悯,韩礼心思活泛,很快就转过弯来,知道傅询看重韩悯。
又见他时不时往韩悯那里看一眼,分明是想把韩悯叫过来。他想了想,转而将话从整个韩家,引到韩悯身上。
小韩大人得陛下如此看重,实在是他的福气。偏偏他还不明白,以为陛下真是来打猎的,草民去把他喊过来。
傅询却道:他想同谁说话,就由他去。
说完这话,他就往前走出一段路,与韩礼拉开距离。
韩礼一句草民逾越了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走远了。
韩礼回头看了一眼韩悯,心下衡量一番,将他在圣上心中的分量再多添一分。
他原以为韩悯离京两年,平素看他,又总是抱着韩佩、爱开玩笑的傻乎乎的模样,却不想,原来他在各处显贵之中,甚至是皇帝那边都混得不错。
实是意外之喜。
这么想着,他又骑着马,去了韩悯那边:悯弟弟。
卫归听见这样的称呼,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怪肉麻的。他倒也不是恶意,不过是与韩悯开惯了玩笑,他也扭着身子,唤了几声:呀,悯弟弟?悯弟弟?
韩悯咬牙道:住口。
怎么他喊得,我就喊不得?
韩悯一噎,韩礼温和地说:既然容易引得弟弟与朋友们吵闹,那我以后就不喊了。
*
临近正午,回到永安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了城,到了勾陈街。
韩悯在门前下了马,快步上前,掀开行在前面的马车帘子:爷爷,大哥,到家了。
他将爷爷扶下来,卫家两兄弟将韩识连带着他的轮椅也搬下来,韩悯又走到第二辆马车前。
娘亲,婶婶,已经到家了。
里边的韩佩嘟囔道:二哥哥怎么不喊我?
好,佩哥儿,到家啦!
他掀开帘子,韩佩从里边扑出来,韩悯顺势抱住他,把他抱下马车。
看着娘亲与婶婶安然下了马车,他便抱着韩佩,走到爷爷身边。
阔别永安两年之久,当日匆匆离去,而今站在旧宅门前,韩爷爷拄着拐杖,花白的山羊胡须抖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这声长叹,吹散整整两年的烟尘与迷障。
韩悯将佩哥儿放下,从袖中拿出宅院的钥匙:请爷爷开门。
韩爷爷接过钥匙,登上门前三级石阶,将木门上的铜锁打开。
门扇应声而开。
韩家在永安的老宅也不大,看起来还有了些年份,不过这种住久了人的宅子,住起来才是最舒服的。
木门进去是石廊,左边院子,右边厅堂,再往里就是书房与后宅。
院子里的草木都换了新的,还没有长成,恍惚回到韩爷爷年轻时,才将它们种下的时候。
一行人稍作整顿,吃了顿简单的午饭。傅询也没回宫,赖在韩悯身边,跟着蹭了顿饭吃。
及至午后,坐在堂前喝茶。
韩悯累了大半个月,忽然回到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傅询看了他一眼,便放下茶盏,道:你们都休息罢,朕不过是来看看你们,也给你们添了麻烦,这就回去了。
韩悯抱着爷爷的拐杖,忽然被韩佩推了一下,一激灵,就醒过来了。
韩佩道:二哥哥,圣上要走了。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