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士兵揉了揉后脑勺,委屈地吐了吐舌头,起身面对觅寻时,便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觅寻哥哥,你随我来。
小士兵带着觅寻往廊外走去,穿过落英缤纷的梅园,来到一座牢房,士兵在牢房外触动一个机关,很快便响起机关启动的声音,地上一块木板往两边分开,下面是一条通向黑暗的长梯。
玉梁城里的牢房分为两个地方,一个是地上牢房,就是肉眼能看见的牢房,用来关押普通囚犯,一座是地下牢房,关押重要罪犯,防止被人劫狱。
顺着长梯一直往下走,日光随着两人逐渐深入而消失,最深处的地方暗无天日,昏暗的火光在潮湿,长满苔藓的墙壁上摇曳,整个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相比起一般牢房的鬼哭狼嚎,这里显得格外安静。
安静到钥匙打开铁锁的声音格外清晰而又刺耳。
觅寻哥哥,就是这里了。
觅寻看了一眼牢房内被绑在血迹斑斑的十字木桩上,垂头一动不动的黑衣人,道:你先下去吧
小士兵应了一声,瞅了一眼里面仿佛死去了一般安静的假林守,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待他走后,整个牢房又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隔了隔,方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那一双低敛的如夜色漆黑幽深的眸眼里映出一双绣着繁复纹章,纤尘不染的白靴,遮月神情一紧,半响后唇边划过一抹苦笑,轻轻闭了闭眼眸。
觅寻见他垂头不言,散落下来的墨发遮去了他大半的容颜,露出来的苍白的脖颈上红痕累累,带有鞭笞过的痕迹。
林将军,想不到再次见面,你竟会如此狼狈。
那嗓音一如春风拂柳,悦耳如故,遮月却仿佛被一支利箭射中一般,心脏猛地一缩,抿紧了苍白失血的唇。
那道低磁含笑的声音仍在耳边继续。
我却忘了,如今你已不再是林守,我自当改口才是。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泛起冷意,薄唇开阖,嗓音低缓而又含了一分嗤弄,朕的好臣子,阁主遮月。
遮月猛地一惊。
第62章 探监(二)
你你怎么会知道
遮月霍得抬头,震惊地看着眼前一身优雅的月白长袍,如清风皓朗般身姿修长,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描金纸扇,徐徐而笑之人。
觅寻勾了勾唇,嗓音懒洋洋道:否则,你以为朕为何会让你去刺杀夙九兮。
遮月猛地僵住,脸色发白,霍然想起什么似得,睁大了眼珠难以置信地问:给夙九兮通风报信的士兵,也是你提前安排的人?
那晚,遮月刚刚潜入夙九兮的营帐,趁其不备正准备下手,谁料账外突然响起抓刺客的声音惊动了夙九兮,这才导致了他的刺杀失败,他原以为是自己行动时哪里露了破绽以至于打草惊蛇,谁料这一切竟都是觅寻的圈套!
遮月仿佛掉入了一个冰窟窿一般全身发寒,失血的唇瓣颤抖不已,怎么可能你明明中了引意识到自己失言,他连忙住了口。
觅寻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从容而笑的模样,毫不在意地接话道:你想说朕明明中了引凰飞,怎会没有喜欢上你。
遮月震惊地看着他,你
你你都知道了
觅寻轻笑道:朕不仅知道你对朕下了引凰飞,还知道你对筝儿下了绝命散。
遮月心里重重一咯噔,不过他到底不愧是暗夜阁中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影奴,聪明谨慎,心思缜密,瞬间便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一番,大致便猜出了大概,咬牙切齿道:是那个游医,我竟是小瞧了他!
这也怪不得遮月百密一疏,引凰飞和绝命散是都江湖难得一闻的奇宝,寻常大夫根本不可能得知,尤其是引凰飞,它本不属于毒类,而是属于巫蛊,且鲜少闻迹与江湖,近十年更是销声匿迹,多少名气响当当的名医别说是治,就连听都没有听过。
再者说,那几日觅寻一直表现出很喜欢他的样子,叫遮月放松了警惕,只当是区区一个不知来历的江湖游医,又能有多少本事。
想到这里,遮月只觉心口被钝器击中般剧痛,望着眼前清俊高贵的人,咬牙了咬牙,犹不甘心地问:你究竟是何时破了引凰飞。
他哪里知道,引凰飞根本没有破解之法,只是觅寻自从知道自己对遮月的好感是来源于引凰飞之后,心里的那股厌恶便大于那股好感,久而久之,也便不攻自破。
觅寻笑了笑,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由于剧烈的情绪而撕裂了伤口,血迹浸染黑衣的人,看着他不甘地望住自己,那双漆黑的眸中闪烁着最后一抹可笑的期待,可笑可叹道:事到如今,你问这个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朕告诉你,朕对你,从头到尾不过是逢场作戏。
遮月脸色迅速惨白,耳边嗡地一声炸响,眼前人笑叹了一口气,那双始终含笑的浅灰眸看上去仍如记忆中那般温柔,仿佛春风拂过银河,那话语却是那般残忍,如冰冷无情的刀般一刀一刀割裂他的心,遮月猛地向前一挣,连带着响起的铁链玎珰的声音令觅寻挑了挑眉,不解地看着他突然而然的激动。
既然陛下知道我是遮月,难道十年前的事情,陛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陛下,我就是十年前你在娆宫中救下的月儿啊!
遮月仿佛临死的人回光返照一般,那双如夜色般幽暗的眸底突然迸发出剧烈的光芒,眸底的期待令人心疼,瞬也不瞬地瞧住觅寻。
觅寻看着他这副模样,微微叹了口气,道:朕从来不曾救过你,到是有一个人,从十年前便开始保护你,难道你从来不曾察觉?
遮月一愣。
暗夜阁中能人辈出,青年才俊数不胜数,光是论与你同期进入暗夜阁中成为影奴的人,便有不少佼佼者,你可知,为何偏偏是你最后成为暗夜阁的阁主。
遮月咬了咬唇,偏过头不说话。
觅寻道:想来你也知道,那是朕的二皇弟在背后帮了你。
他帮我根本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夺
他虽然及时住了口,却是重重地咬了咬牙,眸底闪过一抹恨意。
觅寻毫却不介意地笑道:利用你夺朕的皇位?倘若区区一个暗夜阁的阁主之位便能威胁朕的皇位,朕这个皇帝未免也太无用。他虽说得漫不经心且语调慵懒,嗓音里暗含的霸气和气势却是叫人心重重一跳。
遮月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影奴的训练残酷非常,你以为这十年间为何只有你能一次又一次的避开那些危险的任务?觅寻脸上的笑意褪去。
不错,这十年来,他身边同期的影奴一个又一个得在一次比一次危险的任务之中遭难,最后活下来并顺利通过考核的人少之又少,但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只有他是例外。
每次派给他的任务都是一些简单而又轻松的活,这十年来,他既不用像别的影奴一样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又没有过几乎所有影奴都经历过的绯色任务,那便是牺牲尊严,出卖自己的身体。
遮月心底开始发慌,一道沉默冷峻的黑影穿过漆黑的雾,在脑中缓缓出现,他手脚发凉,像是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心像灌入冷风一般慌得厉害,冷得厉害。
耳边那道似怜似叹的声音仍在继续。
十年前,一向不理朝政,无欲无求的烙之寒突然有了动作,进军朝野,培养心腹,结党营私。觅寻无动于衷地说,浅灰眸底却有微光闪烁,朕本以为是他终于暴露出来自己的野心,现在看来,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获取足够的力量保护你,包括助你当上暗夜阁的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