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去,你爸爸刚进屋,身上有凉气,再冻着你,冻感冒了,你小东哥哥喂你吃大苦药, 哭成小花猫脸。
伏城趴在男人肩膀上,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嘶叔。小脸蛋吧嗒就搭在大人的肩上,手臂环着脖子。
诶。廖程明抱着他颠了颠,一声师叔,心都要酸化了。
你别老抱着他。伏弘把两只手翻来覆去烤暖,小东小时候,我也没见你这么抱着过,男孩都是满地乱爬长大的,你把他养娇气了,将来伏家班谁接啊?
廖程明把伏城放在桌子上,伏城腿还短着,远远够不着地,奶团子一样的小娃娃,戴一顶毛线球小白帽子。嘿,你可别提我那小子。小东小时候多皮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还抱他?我抽他都抽不着,他4岁差点把我那屋烧了呢。小城多老实,你不想抱着我抱,他还小呢。
伏城吸着鼻涕,手在师叔的南狮裤上摸来摸去,挺认真地重复一句:嗯,我还小呢。
你哪小了?伏弘把手烤热才过来揉儿子脸蛋,稀罕得不得了,再过生日,4岁啦,我4岁的时候翻筋斗都会了,你会什么?
我会正踢腿啦。伏城小声地说,爸爸不催。
你别催他,你那时候练得狠,我们小城是大器晚成,我们慢慢练。廖程明给伏城整了整棉裤。孩子没有妈妈就是受委屈,这大棉裤,一看就知道伏弘被卖裤子的给骗了。里面的棉花也不是好棉,弹得不够扎实,以次充好,硬邦邦的。孩子穿上倒是不冷,就是两条腿打弯打不过来。
伏城看着师叔给自己脱棉裤,露出两条穿秋裤的小腿来,赶紧自己踢一踢,让大腿根好受些。爸爸又过来揉他的脸了,他抓着爸爸的大手往里面哈气。
每次班子里有叔叔、哥哥要走,爸爸都要难受好几天。伏城站起来要抱,想挂在爸爸肩上,想哄他笑。
小城他啊伏弘无奈无奈的,对廖程明说,怕是没随我,天生不是练武术的材料。我小时候开胯撕腿从来不叫唤的,练半个月就能扳过头,这孩子压两天让他歇歇,韧带一下就抽抽回去,以后长大了可千万别怕高,不然班子可怎么办啊
伏城睁大眼睛听,什么练武术的材料?自己怎么是材料了?
别这么说,万一呢,万一我们伏小子厚积薄发,这都说不定。廖程明往炉子里洒了一把橘子皮,把烤热的橘子片塞给伏城,都说不定,我看伏小子就比你好,他能吃苦。哪有4岁的孩子大冬天扎马步的?你的心也太硬了。
谢谢嘶叔。伏城把橘子含进嘴里,继续听大人说他听不懂的话。一歪脑袋,毛线帽上的白绒球就跟着摇两下。这个冬天非常冷,冷到他一直在感冒流鼻涕。
现在感冒好了,鼻涕没好,总是要吸一吸。
吃吧,你爸不给你买零食,师叔给买。廖程明刮了刮孩子的小脸蛋,甜不甜啊?
甜。伏城咬着手里那个橘子,使劲嘬里面的甜水儿。
我心硬?我4岁时就这么练的,我对他还是心软呢。伏弘把酸奶从暖气上拿下来,洗完手,沾了点绵羊油,又给儿子的破皮红鼻头上抹了点,我爸以前就说,练武术这种事,儿子永远记着老子怎么下狠心,还能恨上老子。可老子永远对儿子舍不得,面上狠,心里哭。我以前也恨过他,练不好他老打我。现在自己有儿子了,真不舍得,要不是这个班子,谁愿意从小.逼孩子练武?
你可别打孩子。廖程明把伏城的帽带解开,小声别着脸说,孩子本来就没妈,你再打,你这和犯罪有什么区别
我什么时候打过?我舍得吗?伏弘年轻的脸上一股朝气,这可是我儿子!
行了行了,孩子没妈,我也算入个股,我半个儿子。廖程明笑着把伏城举起来,来,师叔举高高,怕不怕高啊?
伏城咯咯直笑,悬空晃荡着小手,白嫩的小胳膊像藕节似的。廖程明一看这样就知道他不怕,只是现在还小,看不出长大恐不恐高。
来,咱们吃酸奶。伏弘到底是疼小孩,从廖程明手里接过来,一手抱着,一手用勺喂酸奶。伏城现在还没断牛奶,身上有奶粉味,张大嘴,爸爸给什么就往下吞,不挑食。
伏弘心里冷热交替,儿子这么小,让他练那些舞刀弄枪的确实狠不下心。自己要是真当了儿子的师父,估计每天都要心里拧眼泪。练武术自来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家长不能在孩子的师父旁边看着,只要家长看着,必定会恨上师父太狠。
好吃吗?可伏弘又是真心疼自己儿子,快4岁了,基本上就是抱着。自己抱,廖程明抱,两个人练功的时候,让廖程明的儿子廖东帮忙抱。
筋骨是硬,伏弘也是变着法哄儿子压腿,自己小时候可不是,压不下去,老爸就该急了。
好吃,爸爸也吃吧。伏城的小嘴白了一圈,是黄桃味的酸奶。他时不时吸吸鼻子,身上除了奶粉味,还有一股板蓝根冲剂的味。
院门外的鸣笛声吓得伏城这一口没咬准,勺子戳脸上了。
谁啊?伏弘放下酸奶杯,程明,你带着小城,我去看看。
我陪你去吧,估计是和你家老爷子交好的那两家人。廖程明往外张望。
不会吧?大冬天就把孩子送来?不是说等着开春吗?伏弘说。自家老爷子也是舞狮人,出狮时认识了两家腐书网,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不小心聊成了好兄弟。那两家一个姓邱,一个姓青,都是不常见的姓。前几年,也添了两个小子,比伏城小两个多月,也不知道家长是脑袋一热还是怀念老爷子的交情,说什么都要送来学武术。
伏弘不愿意教小孩,他们就把孩子送去别家武术班,学了基础。还说什么,邱青两家一直是拿笔杆子的,缺点男儿气概。现在正是年根,最冷的时候,这时候送来,怕是打定主意要让孩子吃吃苦。
送来就送来吧,就当给伏城找个伴儿。那两个小子有一个看着还行,另一个比咱们伏家班的桩子还细,怕是吃不了苦,没几天就要接走。廖程明给伏城穿好棉裤,放在床上,往他手里塞一个小木勺,伏小子别乱动,师叔和你爸爸去工作,等着啊。
我不乱动。伏城自己把裤带系上,重新拿起吃酸奶的小勺。爸爸和师叔说什么他听不太懂,但是他知道可能有人来陪他玩儿了。
伏弘把院门一开,还真是,邱家和青家大张旗鼓把孩子送来了,还带着一堆上门礼,说是要把孩子放在伏家班过个春节,让他们体验一把。不然容易被养娇气。
这叫什么事?伏弘云里雾里,这两家的条件都不差,怎么主动让孩子来吃苦?还是说,思想觉悟到了一定高度上就这样的?
不行,我这里环境差。伏弘没想一下接两个孩子来。
家里老人养得太娇气,惯得没样子,现在还不会自己系扣子呢。一个家长说,这个是我家的,叫邱离,从小爷爷奶奶屁股后面追着喂饭,每顿吃一半浪费一半,一哭哭一天,我是真没办法了。
我家这个还好,叫青让,就是胆子小点,太文气了。另外一个家长说,我爸说了,送到别人手里磨练不放心,和您家交好,您这里不会害孩子。
是,我们先把孩子送来住住,真不行再接走。真管不住就给我们打电话,吃的用的我们送。您不是也有个孩子吗?做个伴,让我家臭小子看看别人家的男孩怎么长大。
伏弘面皮薄,不太会拒绝,一通夸奖吹捧加肯定,俩孩子推不出去了。廖程明只好收了他们的东西,还有一些生活费。
两个小孩在院里看着爸妈走了,抱在一起哭得晕天黑地,哭得伏弘脑仁疼。这时,伏城拿着自己的酸奶和小勺扶着门框站出来,先打了个哆嗦。好冷啊,地上厚厚一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