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新声巧笑,想来也无人注意江瑗,江瑗掀开面具,咬住季玦的糖人。
灯火灿烂,狰狞的面具下面,乌发红唇。
那朵半枯的玉兰也被映衬得更美了。
花光满路,箫鼓喧空。
今夜整个盛京,都是清甜的。
江瑗咬掉了糖人的花冠。
我猜是兴善巷李叔的手艺。他道。
他的语气有着些隐秘的得意,好像他正在谈论的事情,重大到不是仅仅猜到了做糖人的商家,而是猜到了当今皇帝的遗诏般。
你猜错了,我是在永宁巷那里买的。季玦摇摇头。
江瑗的笑容僵硬一瞬。
季玦有些疑惑,不就是猜错了是谁做的糖人,江瑗怎么反应这么大。
江瑗突然凑近季玦耳边,悄声急促道:我看到皇帝了,他往我们这边来了。
皇帝?江瑗他爹?
江瑗口中的香甜气扑到季玦脸上。
他扣上面具,矮下身子,在季玦还未反应时,像一只灵巧的猫,钻进了季玦的斗篷里。
第17章
季玦僵住了。
江瑗微微弯腰曲腿,压低了身子,头凑在季玦的胸口上。
他过来了,江瑗说,他肯定认不出我。但他身边的常公公能看出来。
他的气息随着说话的节奏吐在季玦胸前。
季玦借着看花的姿势微微转头,确实看到一个约莫不惑的中年人穿着青色长袍,戴着玉冠,身后跟了两个随从,正朝这里缓步走来。
他转过头,盯着一枝杏花,目不斜视,配合地搂住江瑗。
他一只手放在江瑗的后脑上,另一只手握住江瑗的腰。
只差一点便能握住了。
季玦被这截窄腰一惊,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江瑗的发顶,只看到他乌发边的那朵白玉兰。
他感受到了无数目光朝这里看来。
皇帝终于走过来了,这个男人温文尔雅,嘴角自带三分威仪,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朝季玦这边一瞥,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擦肩而过,却没走远,站到了季玦一侧的杏树旁。
江瑗也不老实,在季玦怀里微微动了动。季玦只得手上用力,把他锢在怀里。
江瑗的头发太滑了。
皇帝似乎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在和身边的人讨论花期,又从花期讨论到了农时。
季玦搂着江瑗,低下头在江瑗耳边说:我们先行离开吧。
在周围人的眼中,这简直就是耳鬓厮磨了。本是亲昵的姿态,因着场合的不恰当,透出了狎昵的意味。
总会有几道目光隐晦地朝这里看来,季玦突然有点不自在了。
他半拥半抱,和江瑗走出这条街。因为江瑗被斗篷挡住视线,他走得极慢,也极稳。
在确定走出了皇帝的视线后,他松了口气。
他松开手,道:可以出来了。
江瑗直起身子,把面具掀到头顶,想往外走,却脚下一绊,又扑回了季玦怀里。
季玦下意识接住他。
江瑗拉起斗篷一看,笑了:我们俩腰间挂的绦子缠一起了。
季玦低头去看,却听江瑗道:你别动,我来解。
他躬身,凑到了季玦腰间,然后一愣。
无意缠在一起的,是一只玦,一只瑗。
那只瑗刚好从玦的缺口里滑了进去,像九连环似的。
他伸出手,解开它们。
他站起来,退后一步,出了斗篷。
季玦的斗篷太厚了,他靠在季玦胸口,在里面闷了好久,鬓角的碎发都有些濡湿。
他脖颈上还留着几滴汗。
你真暖和。他说。
他笑得好看极了,灯火和星光都比不过他。
.
皇帝终于体察完了民情,就和常公公闲聊。
周围的人还隐隐约约谈论着刚才出格的那一对儿。
那个小郎君可真是俊啊。有人说。
又有几声伤风败俗的评价传来。
你们不知道!我来得早,他怀里搂着的那个,也是个小郎君呢!
皇帝摇了摇头。
常公公极有眼色地问道:您这是?
皇帝叹了口气,颇为感慨道:也不知为人父母的知道了,是何等感受这家教啊。
常公公附和了几句。
皇帝闲逛了一晚上,又秘密地回了皇宫。
不过他没想到,他还能再次见到花朝节晚上的那个少年。
在殿试上。
今年的殿试他亲自出题,找的几个监考官也颇合他的心意,他便在奉天殿多待了一会儿。
然后他便看到了季玦。
他叫什么?皇帝问。
礼部尚书田拙朝皇帝的目光看去,回道:今年如此年幼的举子恐怕只有一位,想必这位就是青州的季玦了。
他会试取中了第几名?
第一名。
难怪。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让田拙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在难怪什么。
难怪刚下了会试,就敢当街年轻人啊。
今岁参加科举的世家子不少,名单就在他手边,他转过头,看着另一个方向:那位就是唐安?
田拙点点头:是他,会试取了第二名,几个老头子为了他和季玦的卷子,都打起来了。
皇帝冷笑一声:不是为了卷子吧。
田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默了一会儿才道:卷子确实作得好。
皇帝看着唐安,叹道:唐家的麒麟儿啊。
田拙不作声。
兵部尚书周颖倒是接话了:陛下的几位皇子也不差。
皇帝冷笑一声。
他看着满场的举子们,道:朕下去转转,看看是怎么个不差。
他还真把奉天殿转了一圈儿,停到唐安的桌案前。
在讲水利。
用满章绮绣华藻讲水利,还不失实用,果真是个人才。
想必为了让文章花团锦簇,天下文人都下了功夫。
皇帝又绕到了季玦身旁。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低眉伏案的少年。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侧脸,少年抿着唇,脸冷得惊人。
这个天气,他还穿着厚氅子皇帝看着都热。
皇帝觉得季玦和那天晚上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他仔细回忆少年当时的表情。
虽然当时也冷着脸,脸上没有什么大表情,可当时他周身分明是温柔放松的,甚至有着几不可见的羞意。
现在一脸冷峻的样子,倒完全看不出来当时的放浪形骸了。
他颇感兴趣地往季玦试卷上看。
臣对:
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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