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先前还一副深受重伤,倚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时下了床,对季云卿行君臣之礼。
谢瑾白刚要下跪,季云卿便伸出手,扶住了他,阻止他的行礼,你躺着。你起来做什么?朕不是说过,私底下无需向朕行君臣之礼么?
谢瑾白避开了同季云卿伸出的双手,仍是行了个君臣之礼,尔后起身,淡笑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以往,季云卿最不喜,便是私底下谢瑾白总是唤他小九,亦从不对他行礼,仿佛还当他是昔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太子,从未将他视为真正的帝王。
如今,瑾白终于对他行礼,还淡笑着告诉他君臣之礼不可废,口呼皇上,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慌张感,仿佛他即将不可避免地要失去某样重要的东西。
唐棠终于止住咳嗽。
他上下打量,实在瞧不出谢瑾白哪里受伤,由于太过错愕,脱口而出地道,你没受伤?
谢瑾白眉峰微挑,小唐大人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自知失言,唐棠嘴唇抿起,冷冷地道,谢少傅误会了。
自昨晚在腊八宴上,谢瑾白便对唐棠莫名亲近,今日,又在谢瑾白房中意外撞见唐棠,季云卿心中不舒坦可想而知。
今日,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听似打情骂俏的对话,心中的不舒服更甚。
他有意想要打发唐棠离开,可这里终究不是皇宫,是谢瑾白的府邸,他若是此时开口,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是以,唯有沉默着,等着唐棠主动识趣告辞走人。
唐棠也确实识趣。
他能够微妙地感觉出来,谢瑾白同帝王之间的感情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可他无意掺和其中,更无意成为被用来气帝王的工具,微臣此次前来,是归还谢少傅昨夜借给微臣的裘袍,如今裘袍已物归原主,微臣也该告辞了。圣上,谢少傅
晌午快到了,未眠若是不赶时间,不若留下一起用膳吧。
谢瑾白淡淡地打断了唐棠未说完的话。
未眠两个字,听得唐棠心中狠狠一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到底没说出口。
季云卿眸光一沉。
当着唐棠的面,季云卿到底是没有发作,可脸色已十分难看。
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童仆阿尧轻叩门扉,告知谢瑾白,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一楼大厅,平安见到同帝王以及谢瑾白一同下楼的唐棠,吃了一惊。
唐大人如何在四公子的府上?
诧异归诧异,见到三人下来,平安脸上堆笑地迎上去,平安见过圣上,见过少傅,见过唐大人。
饭厅里,菜肴都已经备好了。
自然是季云卿坐主位。
谢瑾白同唐棠分别坐于两侧。
唐棠坐下后,意外地发现,满桌竟然都是他喜欢的菜肴。
唐棠是淳安人,淳安人饮食上偏甜,唐棠尤其如此。
他惊讶发现,这少傅府的厨子所做的菜肴竟然意外合他的胃口。
自来到颍阳,唐棠已许久没有迟到如此纯粹的淳安菜肴了。
想比唐棠难得的好胃口,季云卿却很是有些吃不惯。
平安在季云卿身旁伺候了这么多年,自是瞧出这一桌子的菜不大符合圣上一贯的口味。
心底不免疑惑,以往圣上若是在少傅府用餐,桌上准备的全是圣上爱吃的。
今日是怎么回事?
季云卿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平安在伺候帝王漱口的功夫,笑着问道,四公子府上近日是换厨子了?
阿尧在一旁插话道,哪里是换厨子了,回公公的话,这满满一桌的菜,全是我们四公子亲手做的呢。
阿尧以为谢瑾白知道帝王今日要来,这一桌子菜也是做给帝王尝鲜的,故而迫不及待地邀功道。
季云卿用湿巾帕擦手的动作骤然一顿。
唐棠目露错愕。
这满满一桌子的菜,竟然是出自这人之手?
看来,今日,还真是托了帝王的福了。
唐棠夹着菜,送进嘴里的食物却是再尝不出个甜酸来。
吃过饭,唐棠再次提出告辞。
我送你。
不用了。
谢瑾白却还是自顾自起身,跟着唐棠出了饭厅。
四公子竟,这么将圣上给留饭厅里了?
平安小心地觑了眼瞧不出心绪的主子,试探性地问童仆阿尧,四公子近日同唐大人两人经常有往来么?
阿尧摇头, 没有啊。四公子今日也是头一回请这位唐大人来府上。
季云卿将手中的巾帕递还于平安,眸光沉沉,你说,是你家四公子主动请的唐未眠?
嗯。是我主动邀请的未眠。
谢瑾白迈进饭厅,淡声道。
阿尧困惑地问道,公子,您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不是说要去送那位唐大人么?
谢瑾白唇角弯起,圣上若是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不妨直言。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你房间吧。
谢瑾白点头,却并没有带着季云卿上楼,去他的卧室,而是将人带到了一楼的偏厅。
季云卿站在偏厅的门口,一脸怒容地道,朕方才说了,朕要去你的房间!
圣上明鉴,此举恐怕不妥。
季云卿冷冷地问道,有何不妥?
谢瑾白笑了笑,微臣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呢。
季云卿脸色微变。
到底是跨进了偏厅。
两人都是太过聪明的人,谢瑾白一句想要活得长长久久,季云卿便听出了,他已经知道昨夜那些行刺的黑衣人的来历。
昨夜那件事,朕已经罚过皇后了!念在她为朕诞下大皇子,公主,三皇子之功,故而未曾剥夺她的皇后之位。皇后已同朕保证过,今后绝不敢再犯,朕亦向你允诺,若她日她再做出对你不利之事,朕绝不姑息!
昨夜,谢瑾白已经知道自己会在回府途中遇袭,因此并没有乘坐唐棠马车离开。
前世,那场暗杀是不是同小九有关。
后来,还是他无意间听见了小九同平安的对话,方知,刺杀他的人皇后。
不管皇后的地位有多尊贵,她也只是一个女子。
他的存在,于皇后而言,大概是鲠在喉间的那根刺,恨不得除之后快。
绝不姑息?敢问皇上,是如何个绝不姑息呢?是届时废黜后位,还是将皇后逐出皇宫?亦或者,若是臣有个三长两短,杀了皇后,替臣偿命?
季云卿沉下脸色,那你要朕怎么办?要朕废黜皇后?你应该知道,即便是朕,亦不能轻易废后。朕倒是想问问你,你同那唐未眠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昨夜起,你便同他莫名亲近。
除却朕,从不允许外人踏足卧房的你,更是主动将唐未眠邀请至卧房,又为他特意做一桌淳安菜肴!
瑾白,如果你是要利用唐未眠,以达到令朕吃醋的目的,那么,朕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朕极其不喜欢你这么做!未眠,朕每日要应付后宫那些嫔妃之间的争风吃醋,已足够令朕厌烦。你我同为男子,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女子那般,为了证明朕是不是足够在意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便做出抱歉,朕,朕不是这个意思。
昨夜的事情,朕替皇后向你道歉。你你好好养伤。
微臣恭送陛下。
平安,回宫!
门口,平安见到疾步而出的帝王,微吃了一惊。
圣上今日不是特意推掉了同几位大臣的见面,就是为的过来探望四公子么?
如何这么快便要摆驾回宫了?
唐棠后背倚着冰凉的圆柱,因为强忍着咳嗽,整张脸痛苦地憋至通红。
他不是有意偷听谢怀瑜同帝王之间的谈话,他是走出少傅府,忽然发现腰间的荷包不见了,这才不得不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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