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慾廢我。」趙郁儀冷靜道,「這也是有所預料的。」
「這……」魏輔之心中惶惶,稱呼上也忘記了遮掩,「殿下,您……」
「不必驚慌。」趙郁儀語氣很冷淡,「聖人有此念已久。」
眼睛淡淡掃過魏輔之惶恐不安的臉,趙郁儀把視線投向遠方。不同於長安宮廷的富美壯麗,江南小院的園林精巧,玲瓏可愛。在這馥郁甜美的香氣中,他的思緒在沉浮擴散。那種遊走於懸崖邊際的瀕危的感覺又來了。他與這種情緒相伴長大,不覺得惶恐,心中只升起了蓬勃的挑戰的欲望。君父待他刻薄尤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最危急的時刻也已經過去了,沒有什麼能讓他害怕不安。
只是,想到回宮以後,還少不得要與父皇周旋應對,趙郁儀心中便生起淡淡的厭煩。這父慈子孝的戲碼,究竟何時才能結束?此刻時機尚未成熟,他稍前一步,便要成為漢之劉據;稍後一步,又會步了秦之扶蘇的後塵。這是他最要克制隱忍的時候。
皇帝。
腦海中閃過這個人的影子,趙郁儀臉色沉了下去。
第二日,若微很晚才醒來。
雲霏去喚她時,她整個人仍驚懼地縮在被子裡,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她醒了,睜開眼,只一瞬,又有眼淚盈滿了。她不言語,只是無比惶恐地望著雲霏。
雲霏心中一痛。她問:「娘子可要用些東西?雪青沖了您愛吃的藕粉呢。」
若微索然地搖搖頭。她靜靜躺在床上,沒有說話。明明是鮮花一樣嬌美的女孩兒,身上卻縈繞著暮暮的昏沉的氣息。雲霏幾乎落下淚來,又說:「我知道娘子心中難過,只是……」
「……雲霏。」若微聲音輕輕地打斷了她,「我很痛,我很痛……」
雲霏怔怔望著若微。若微卻猛地撇過了臉去。她闔上眼睛,努力忍著下身一陣一陣傳來的可恥的疼痛。厭惡,羞恥,仇恨的情緒交織成海,在她的血液中奔騰不息的流動。她像是全身上下被火焰點過,仍處於灼燒後的余痛中。她輕輕落下淚來,「我恨他,雲霏……」她的聲音哽咽了,「我好恨他……」
雲霏心如刀絞。她抱住若微,哄她,「我知道娘子的委屈……」她也流淚了,只是徒勞地道,「娘子別哭了,別哭了,哭得奴婢心裡好痛……」
若微不語,只是安靜地流淚。等到了正午,她終於緩過勁來了。雲霏和雪青幫著她換了一身素淨的紗裙。她默默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依舊是富有青春氣息的一張少女的臉龐。眉如新月,臉頰粉白而瑩潤,嘴唇仍是紅嘟嘟的,仿佛可以隨時露出一個天真快活的笑來。可她盯著自己的眼睛,那雙原本如漆般的星眸,卻是灰濛濛的,仿佛被抹上了一層霧氣,看上去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神氣。
若微失神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正在梳發的手頓住了。
忽然,站在她身邊的雪青忽而緊張地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