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克直入主帥之帳,一抬帳簾,潘玉、左右前後四位偏將軍、孫覃與一干小將領都在帳中議事,人倒是齊整,省得他一個個召。
「四——」昌伯只喊了一個字,就被嚴克投來似劍鋒一般的目光壓退。
嚴克直接解劍丟給昌伯,丟下一句:「總管家,家主之劍——見劍如見家主。暫時替我收著。」
昌伯一瞬間語塞,他覺得四公子與從前不一樣了——眉眼間是過往風塵洗刷的痕跡,一雙眼睛更亮更有神了,透著一股寶劍出鋒的狠勁兒!這些年,他一定沒少殺人!
嚴克快速掠過昌伯,眾將領不自覺給他讓了條路,他大步流星走近空蕩蕩的主位,被孫覃的手攀住臂膀,一瞬間甩開,「爪子拿開!」
嚴克轉身落座,揚起一陣灰塵,他強忍著鼻子癢要打噴嚏的意外之況,心想,兵營里的男人果然不講究,主帥之位也不知道經常打掃。他看向孫覃,用挑釁的目光望孫狗——你看你是帶著諭旨來的,還是沒膽子坐這個位子,我來,我就敢坐!
潘玉不似平日里那般樣子——縱使心中看破一切,手中握著屠刀,也在面上擺出一張無知無畏無懼的彌勒佛面。他見到嚴克時,詫異、不解、憤怒與厭棄一一閃過他眼,隨後皺起眉頭,草草喊了一聲:「君侯,你來了。」
嚴克直接將自己被捻軍伏擊的事當眾說了。
嚴克問潘玉:「捻軍餘孽在離營不足百里處設伏,捻軍是你的老對手了,你作為一軍之帥難道不能事先探明嗎?」
潘玉孤身一人滯留北境,在響徹中州的「嚴家軍」中尚且遊刃無餘,如今來了一個持諭的孫侯爺分權,他縱有三頭六臂也不能事事兼顧。他明白嚴克是要先拿自己人開刃——堵其他將領的嘴立威。再者,他確實大意失算,讓敵人鑽了空子——他這臉的確得主動湊上去挨嚴克一拳頭。
潘玉下跪請罪:「末將知錯,甘願受罰。」
嚴克的手指捻起桌案上的灰塵,細細揉搓,想了想,道:「高雪霽私自離營也該受罰。他現在在醫正營帳內。你與他見了面,把事情交代清楚,你們兩個各受五十軍棍。」
潘玉撇頭,抱拳三次,起身正欲離營。
嚴克喊住他:「潘將軍,請務必一定必須讓高雪霽告訴你,他為何私奔定州城來見我,也讓他告訴你,我是怎麼回答他的。」
潘玉留下「知道了」三字,掀帳離開。
潘玉一走,帥帳里陷入焦灼的沉默。
嚴克裝模作樣翻看桌案上的書,手指一頁頁翻過飛揚灰塵的紙張,一個字一個字鑿,一句話一句話默念——其實,一個字、一句話都沒往心裡去。
人心浮動如光。
悶雷快要在沉寂中爆炸。
眾位將軍久歷沙場、心眼手都沾過敵寇的血——他們都不是凡人,皆是手持刀劍的鬼神!
嚴克在眾人發難前,抬起慵懶隨意冷徹的目光,睨著他們,「要是沒什麼事,先散了吧,我趕了八日夜的路,乏了。」
人群開始鬆動,一個個離開帥帳。
沒有人在離開前開口。
自然也就表示——沒人承認嚴克主帥的身份。
他只掌握了一半的兵權——這是父兄的饋贈,仰仗於嚴氏之名,是他與生俱來的權利。但僅僅一半的權力是不夠的,一半意味著無法使用權術,掌握權力和使用權力同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