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十餘盞燈燭都點著,愈發顯得他瘦削、落魄。他在通明的光中找回了一點氣力,艱難的坐起來,半靠在深木色的角柱上,抬手喚小姑娘近前,說話間還帶著喘意。
「怎麼來了?睡不著麼。」
「酒能驅邪,你該喝一點。」妖不知從哪裡拿來一壺酒來,指尖在裡面攪了攪,將酒遞給他。
「你從哪裡找出來的?」晏停雲輕輕笑了笑,接過了酒,「我是該喝一點,你還小,別偷著喝這東西。」
妖嗤笑了一聲,不理他。晏停雲笑了下,將酒倒入喉中,吞咽了兩口。他的身體暖了幾分,像初初化凍的冰,卻依舊沒什麼氣力。酒液在壺中搖晃不停,灑出來許多,他又不得不將酒放在榻邊。
他身衰體弱,生志不堅,命燈僅微弱的亮著。對於食怨食人的山精鬼魅,便如無主的饕餮盛宴,大邀四方妖鬼分食。僅喝了兩口帶著點絲妖血的酒,遠不足以威懾。
「晏停雲,你可別死太早,你該被我吃掉的」,妖注視著他,淡漠開口。
「求之不得」,晏停雲輕輕笑了笑,又抬起酒壺一揚,仿佛碰杯應諾。
妖卻不知如何惱了,反也笑了起來,笑得嬌艷而惡劣。她搶過酒壺,拽住晏停雲的衣襟扯到近前,將酒灌入他口中。
酒極烈,妖又倒的太快,晏停雲嗆咳起來,來不及吞咽的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到他頸間。
他好像燃燒了起來,帶著一點痛意。酒氣上涌,恍惚間,晏停雲又看到小姑娘身後湧起黑霧,狼顧而視,發出一聲尖嘯,四周的魑魅魍魎、幢幢黑影如潮水般遁入虛空。
晏停雲笑了起來,身子軟下去,向下跌落,又被人抓在掌中。他的頸彎折如斷,手卻不知何時抓上了她的衣角,身子細微顫抖著,眼間依稀有晶瑩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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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好像幻夢,是金翅迤邐的蝶,一抖落翅膀,金粉簇簇而落,熠熠生輝。
晏停雲坐在庭院的青石板上,細細打磨著手中的長木。他在做一架鞦韆,卻不算打緊。那小妖拽著一根繩子也能盪個高興,他便只當尋個事情做,卻也很細緻,生怕有一根木刺沒打磨乾淨,扎碰到小妖的手。
日光晴軟,照在這一方小庭院裡。花木幽幽,刨木花的叮叮噹噹聲也成了一首樂曲。晏停雲有點累了,抬頭看坐在欄杆上的小妖。
她遙遙望向濃綠的遠山,頸上掛著只銀項圈,像是山間蜿蜒而過的銀帶。一身苗女的衣裙,昳紅、明藍,是大團大團開放的花,片片紋繡,條條彩縷,穠艷而張揚色彩那樣適合她。
小庭院裡,淙淙溪水繞著盛開的花木流過,她的腳便垂在水面上,時而會有銀色的游魚躍起。風吹拂的時候,院牆上的木香花散落下來,落在她綠鬢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