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因过激动作而细汗涔涔,顺着脸淌下,他掀开薄被,连鞋子都来不及去穿,打着赤脚,一心只想逃离这些个鬼地方。
可不可以放过他,别让他一醒就来提醒,那些密密麻麻如流水般的痛心往事,一一汹涌而来,快压得他喘不过气了,他真的不坚强,可不可让他休息一会儿,真的受不了了
可没走几步,重心不稳,摔倒,他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没用,废物。
身上有些伤口已开始撕裂流血,逐渐染红亵衣。
他痛得闭眼,心似浮萍,飘摇不定,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是肯定绝不会在这个地方,绝不会再和这些人有一点交集。
宁愿成为沿街乞讨的叫花子,烂地里摸爬滚打的可怜虫,人人嫌弃唾弃的疯癫之徒。
再不愿跟这一世的人有半点关系。
实在令人作呕。
他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朝门口恍恍惚惚地,一小步一小步走去,摔倒,又爬起,再摔倒,再次爬起,反反复复,白衣成了血红色,一步一血印,触目惊心,却没有半点停下,后退之意。
挽风在一旁看得揪心,钻心,脸色越来越复杂难看,他愤怒,但怒得是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欺骗戈欢,明明办法千万种,为什么要用戈欢。
戈欢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心疼得再也控制不住地跑过去,从后面紧紧环抱住戈欢。
何必呢,小欢欢,不要再折腾自己了好不好,好不好,欢欢。
戈欢愣了一下,用力掰开紧紧环在他腰上那双冷如冰窖的双手。
无奈他力量薄弱,根本憾不动。
你松开。
挽风下巴依着戈欢细肩处,无比留恋: 欢欢,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我错了,欢欢,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哪怕是做朋友,简简单单的朋友,不要敌对仇视我好不好,你拼了命也要逃离我的样子,我受不了,我真的好难受,我恨不能捅自己几刀,欢欢,我错了
戈欢放下挣脱束缚的手,身体稍松懈,他也是太累,太疼,快站不住了,如果不是挽风搂着,他可能已经倒了。
他感觉在耳边的声音有些微微哽咽: 欢欢,信我一次,我知道自己混蛋,该死,不配得到你的信任,更何况你的爱。可我仍然期盼你能对我笑。欢欢,你现在是这世上我唯一念想的人,如果你都要远离我,我不知道活着有何意义,真的,小欢欢,我不需要你喜欢我,爱我,只要不厌恶我就好,哪怕让我等上个十年,五十年,百年,我都愿意,只要是你。
此生仇已报,他感觉自己倏然空落落的,一下失去了方向,不知该干什么,唯有戈欢,只要想起他单纯灿烂的笑,死掉的心立马复活。
挽风,我,没什么好,不值得。你松开吧,我不祥,和谁一起,他必然没什么好结果。
这一句轻如鸿毛的话彻底令挽风崩溃,瞬间泪流,他的欢欢,到这时候都只是怪自己。
你好,非常好,特别好,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你还好的人,欢欢。
戈欢费力想转过头,挽风松了一点点。
他脸色冷冽,看不出什么表情:你一直不是只爱美丽的事物吗?我现在奇丑无比,丑陋至极,你看着不恶心吗?挽风,不用勉强自己为了你骗我的事而说这些,在我后面所有经历,你对我所做的根本不值一提,我只是不想和过去再有牵葛。
他凝望着挽风长长睫毛那一颤一颤的晶莹泪珠,一字一顿,坚定有力。
上天没能让我死去,我必置死地而后生。
纵使自己再怎么想死,终究是死不了,他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或者说堕落,颓废,让自己活在无尽痛苦绝望中。
挽风浅笑,依然明媚如风,妖艳极了: 因为你是美的,所以我爱美丽之物,如果你不是美的,那我便只爱丑的,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无人能及的美。
一手拂进戈欢的发丝之间,叹息道:欢欢,你好棒啊。
戈欢偏过头,不想与那双浓情蜜意的眼神对视,也不想与挽风手相碰触,小声道: 我想喝水。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像小孩子得到渴望已久的糖果,令挽风激动得不知所措。
好,好,你等等我,等等他蓦的一松,戈欢软绵绵全是伤的身子突然下滑,挽风吓得脸色惨白,紧张地立马拦腰抱起。
对不起,欢欢,我刚刚开心过头了,没有想到,我对不起
第一次在挽风怀里的戈欢有些不好意思,可这时候已顾不了,根本没有选择,老弱病残 只差老了:没事,是我没用。
挽风没说话,心里狂喜不知所云,将他轻放好在床上,扶起半个身子,倾身盖好被子,柔言道:我去给你倒水,等我,欢欢。
戈欢盯着他的身影,现在才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在这儿,是挽风救了他?这儿是挽风的住所,他明明在君山派的炼狱,他那时神志不清,只记得陆陆续续有几个人找过他,一个是为他清理伤口的人,因为太痛了,他有点点印象,还有掌门也来过,意识过于薄弱,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
最后特别清楚,有人在他耳边说要为他织梦,离开这万恶的世界,当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因为生不如死,因为活不下去了,自己一直所信仰的世界突然崩塌了,
完全不敢回想,只要碰一点,他浑身战栗,抽痛,心如刀绞
欢欢,你这么多天未进食,是没有什么力气的,不要乱跑,安心在这里养伤,你伤太严重了,没有几个月是恢复不了的。
挽风直接提着水壶过来,坐在床沿,先倒了一杯,送到戈欢干裂的唇边。
戈欢没喝,突然幽幽道:挽风,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
他放下水壶,紧紧握住戈欢的手,珍重道: 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那我问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嗯,一定如实,欢欢,你问。
你杀过人吗?
挽风凝望着他,缓缓开口道:杀过。
杀过多少?
数不清了。
戈欢笑了一声,就算挽风以前这么坦诚说,他还是会和挽风做朋友的,因为对他好的人真的不多,五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最近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拿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挽风眼神不变,只是回答的没有那么快,他犹豫了。
他在纠结是否要老实告诉戈欢,就在今天,把极星子送入了焚神庙,必死。
可他不信戈欢知道了不去救极星子,即使极星子那么对他。
挽风故作思考,漫笑道: 一年以前。
戈欢会心的笑了笑,头微微一倾,喝了面前一杯水。
这次挽风应该没有骗他,但两人都有默契没有提过一次当归山,五灵尊,极星子。
一个根本不愿提起,一个是虚心怕提起。
欢欢,喝慢点,不要呛着。 挽风一脸幸福,满足。
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死了也值得,也值得
我还想喝,
好。
欢欢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说吗。
嗯,你要天上的星星都可以。
戈欢被这句说哽了,眼眶里浮起雾气,溢出泪水。
被爱被捧着是这种感觉,他已经好久未感受过了。
他还是那么没用,别人对他一点点好,心理防线就崩溃。
挽风以为自己又说错了,忙边道歉边为戈欢擦泪: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欢欢,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怎么办,我心就跟着疼,对不起,我不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