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胡乱的朝后面射了一箭,这支箭射中曹峻的胸甲,叮一声弹开了,没能伤到曹峻一根头发,但也将这员猛将稍稍阻挡了一下。趁此机会,孔有德用马刺猛踢马腹,榨出战马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大开的城门狂飙,甫一进城门便狂呼:“李九成,快关城门,快关城门!”惶急之下,都顾不上身份了,直呼李九成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一道黯哑的刀光。寒光闪过,孔有德的战马马颈被齐刷刷的斩断,身首分离,一道血柱笔直的喷起,飞奔中的战马如遭雷击,四肢蜷起,猛的往前一仆,轰然倒下,将孔有德给抛了出去。总算他见机得快,在空中猛一翻身,保持住平衡,这才没有受伤。他惊怒交迸,瞪着躲在阴暗处的李九成,厉喝:“你是不是疯了!”
回应他的,是又道一刀光:“敢对大帅无礼?死!”这把刀形制有些怪异,三尖两刃,长近一丈,刀身足有巴掌阔,三尺长,普通人根本就舞不动,但是在袭击者手里,这把刀跟草杆似的,舞得风快,孔有德急忙挫身闪避,总算没有被劈中。耿仲明感觉不妙,怒吼:“李九成,你这是要拿弟兄们的人头去邀功么!?”带着一队家丁冲了上去。
回答他的是从城门两侧带着狂风劈落的巨斧,这方寸之地登时血光四溅!
孔有德左支右绌,堪堪避开了极为凌厉的几刀,滚到一名看傻了眼的家丁身后用力一推,将他推到那名可怕的大刀将面前,借此机会,他总算看清楚了城门里的形势:
甬道里多了上百名彪形大汉,手持巨斧,正在大肆砍杀涌入城门的叛军,巨斧翻飞,如屠猪羊。为首那名大汉手持一把长柄巨刀,刀身足有巴掌阔,斩切力极其惊人,一挥之间,连人带马一并砍翻。他赤衣徒膊,露出一身结实之极的肌肉,上身溅满了血污,大呼酣战,声如雷震,颇有唐时陌刀猛将李嗣业的风采,让人胆寒!
孔有德骇得肝胆俱裂,他认识这些人,这些怪物就是在沙河战役中像开罐头一样切开了他的军阵的河洛新军重装步兵!这些战场开罐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登州城门口,给了他致命一击?
也许躲在重装步兵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的李九成可以给他答案。
孔有德双目尽赤,厉声喝:“李九成,你竟然出卖我们!?”
李九成说:“孔有德,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我竟然出卖你们?我这是弃暗投明!你等跳梁小丑竟敢异想天开,起兵造反,使得登莱生灵涂炭,罪不容诛!如今朝廷天兵已到,还不束手就擒?”
孔有德双目眦裂,发出一声狂嗥:“我杀了你!”随手捡起一把马刀冲向李九成。孔有德身边的亲信同样愤怒若狂,咆哮着冲向李九成,要跟他同归于尽。要知道,登莱叛乱的元凶就是李九成,如果不是他花光了孙元化给他买马的钱,生怕朝廷追究,趁乱杀了王象春的家奴,裹挟他们发动兵变,他们何至于成为叛贼,无以为家?如今大家已经是穷途末路,朝不保夕了,这个元凶又第一个反水,利用他们的信任带着官兵的精锐混入他们中间,趁机夺了城门,堵住了他们的生路,叫人怎能不咬碎牙关,怒发冲冠!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狠狠的咬他一口!
被堵在城外的叛军也意识到里面出事了,拼了命往里冲。河洛新军的枪骑兵已经近在咫尺了,如果不能进入城里,他们就死定了!他们虽然已经被河洛新军杀得死伤无数,但人数依然是重装步兵的十几倍,又是骑兵,哪怕是用人海战术也能将重装步兵淹死,然而城门就这么大,一次最多只能容三四匹马通过,甬道却比城门口大得多了,重装步兵可以重容列阵,巨斧挥抡,上劈甲将下斩马腿,直杀得人仰马翻。城内的叛军也得到信号赶过来支援,然而却一头撞到了一道刀墙。还记得李九成带了好几百人回到叛军中间吗?那几百人里除了一百名重装步兵外,其他的都从河洛新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刀法高强的横刀手,他们和李九成一起裹在乱军中成功的混进了登州城,一部份进入城里,一部份留在城门口与重装步兵并肩作战,重装步兵一发动,他们马上同时发难。混进城区的横刀手朝毫无戒备的叛军痛下杀手,登州城街头上顿时人头滚滚,血光四溅,横刀手边袭击叛军边将油瓶掷向房屋,同时狂叫:“官兵杀进来了,快跑啊!”那些油瓶里装的都是加了硫磺、硝等东东的猛火油,很快就在登州城里点起一个个火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叛军还以为官兵真的冲进来了,登时乱作一团。而守在城门附近的横刀手同样横刀挥舞,截住试图夺回城门的叛军,横刀挥舞之下,叛军残缺不全的尸体抽搐着倒了下去。
轰轰轰轰!
城墙上传出隆隆炮声,叛军炮兵混乱的开火,试图阻止河洛新军的骑兵部队冲进城来。这些受过葡萄牙军官严格训练的炮兵射击精确度颇高,尽管过于惊恐,射击精度大受影响,可是几十门大炮同时开火,还是给河洛新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而河洛新军在遭到炮击后的表现也让叛军开了眼界,他们非但不退,反而猛提马速,嘶吼着,咆哮着猛冲过来,好像要用战马将登州城墙生生撞垮似的!如此凶悍的对手,当真是闻所未闻,叛军不禁胆寒。这隆隆炮声震得城门甬道嗡嗡撼动,大团灰尘簌簌落下,甬道中鲜血喷溅,巨斧劈裂血肉的闷响此起彼伏,地上满是尸体、污血、碎肢和内脏碎片,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粗重的喘息,凄厉短促的惨叫声,还有千军万马的呼啸,巨炮的轰鸣,使得这方寸之地犹如修罗屠场。
陌刀巨斧的猛烈劈砍下,耿仲明和孔有德的家丁已经死得没几个了,而城外的兵马也被重装步兵阻挡,根本就冲不进来,他们成了笼中困兽。更加不妙的是,在他们头顶也响起了阵阵杀声,那些混进城里的横刀手将登州城的水成功搅浑后,开始对城墙上的炮兵动刀子了,沿着城墙一路杀过去,叛军死伤一地,手无寸铁的炮手非常可悲的成了被屠杀的对象,有些炮手甚至吓得从城墙上跳了下去,生生摔成一团肉饼。耿仲明心里惊慌不已,想要夺路而逃,却被徐猛死死缠住。徐猛认出他是个大官,知道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巨斧抡了半圈猛劈下去,耿仲明用长矛一挡,长矛应声而断,他被震得向后倒退好几步。还没站稳脚跟,徐猛抢上一步,一脚踢了过来,当的一下,穿着铁鞋的脚重重踢在耿仲明胸口,护心镜微微变形,耿仲明噗地喷出一股血箭,布娃娃似的向后飞出去,砸在一堆尸体身上,爬都爬不起来了。徐猛还是不肯放过他,一个箭步抢上,巨斧一抡,直劈下去!
这时,孔有德厉声喝:“住手!都住手!”身为东江悍将,他还是有点威仪的,嘶声厉喝之下,徐猛都吃了一惊,巨斧停在了耿仲明的脖子上,只差零点零一毫米,耿大将军就要血溅三尺了。
王铁锤收住陌刀,盯着孔有德,沉声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孔有德颓然说:“我们认输,你们赢了,停手吧,别打了!”
王铁锤说:“那你得先让你们的人停手。”
孔有德冲甬道两头的叛军喊:“弟兄们,都住手吧,我们输了,再打下去只会枉送性命!”
正在亡命地厮杀的叛军心都凉了,迟疑的停止厮杀,望着满地死尸神情茫然。就这样输了?数万大军,只是跟河洛新军打了两仗就灰飞烟灭了?孔有德认输了,可他们怎么办?他们纵横登莱,灭州屠城,杀人无数,朝廷会放过他们吗?
以城门甬道为中心的战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孔有德扔掉手中布满了豁口的长刀,吐出一口闷气,望着王铁锤,说:“好计策,敢用区区几百人混入数万敌军中间,砍开城门,你恐怕是第一个。”
王铁锤说:“过奖了,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们将军制订的策略。”
孔有德问:“你们将军呢?我想见见他。”
杨梦龙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在这里。”城门外的叛军两边分开,年轻的河洛新军统帅骑着黑锋,在一小队亲兵的护卫下分开众人,走了进来。他的身上也溅满了血污,显然杀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