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布汶神父写完那封又长又臭的信,准备出去狂欢一番的时候,年夜狂欢变成了一场灾难,大家终于意识到方大人杨大人还有王爷他们被风刮跑了,顿时全城大乱,男女老少一起出城找人,很快,军队也动起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焦急的呼唤声在南阳上空搅成一锅粥,不小心还以为是发生兵变了。看到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布汶神父迟疑的退了回去,纠结着要不要抓开信封把信改一改,因为他在信里把杨梦龙吹得实在太英明神武了,而杨梦龙怎么看都不像这样的人……
杨梦龙确实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人,在处理军务、政务上还算精明,没出过什么差错,但是在私人生活里,他要么玩心太重,只想着玩,要么就迷迷糊糊的,捅了篓子都还不知道。比如说今年就有人挑出合约中一处漏洞,把他告到官府那里,双方打了一场官司,最后他输了,赔了人家一百多两银子,这种漏洞其实是相当明显的,稍稍精明一点的人都不会有。所以他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必须有人帮他把关,否则准出问题。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输了那场官司之后,反而更多商人跑到南阳来投资,甚至直接跟他合作了。他认栽赔钱的举动向所有人证明,他签下的那些合约对他同样有着强大的约束力,就算他是朝廷大将,也不能随意违约。而在此之前,在官府眼里,所谓的合约不过是厕所里的纸,他们能让商人安心的做生意赚钱便是莫大的恩赐了,至于苛捐杂税,那是派得随心所欲————这都是商人应该回报他们的,等到手头紧了,没钱花了,那些商人又成了他们养在猪圈里的肥猪,随便弄个罪名就抄家,将商人千辛万苦挣下来的产业一口吞掉,一根毛都不留。所以商人才要极力扶持自己的势力,在朝堂上为自己说话,替自己撑腰,否则他们都很难逃得过沈万三的命。杨梦龙遵守合约的做法对他们而言有很强的诱惑力,毕竟这年头愿意遵守生意场上的规矩的人,比二十一世纪的野生华南虎还少啊!
现在,这个捅了篓子的家伙正和方逸之、朱聿键一起,灰头土脸的坐在距离南阳城足有三十里远的一座山的山顶上。那只差点要了他们命的气球已经被大卸八块,用酒精点着,点起了一堆篝火,火焰窜起一米多高,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眼。有这堆火作指示,相信军队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现在朱聿健和方逸之已经心平气和了————刚才气球坠落的惊险过程已经抽空了他们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实在没有力气发火了,就当是深更半夜出来郊游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晚的月色还真美,大半个月亮在一堆堆星子中露出腼腆的笑脸,月华似水,照亮了山下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河流。钢架玻璃结构的大棚活像一头头温驯顺的巨兽,趴在原野上,隐约还有灯光,山下马场里更是不断传出骏马的嘶鸣声,这个小小的养马场圈养着六百多匹骏马,规模还真不小。远处的城镇上啸声不断,点点火流星窜入天际,再化作璀璨的烟花,把夜空的白云都给渲染得五彩缤纷……估计烟花生产厂家这几天要笑疯了。远处还有一条长长的火龙在游动,不时飘来几声欢笑,那是一些年轻人正在按照老家的习俗,在这个美好的夜晚在田野间搞提灯游行,他们的欢声笑语为这个寒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
朱聿健看得如痴如醉,呵出一口白气,说:“要是天下每一座城市都能这样就好了。”
方逸之说:“不,如果有一半城市能这样,都是远迈汉唐的辉煌盛世了。”
被罚负责烧火为这两位大爷取暖的杨梦龙抬起头来,露出古怪的笑容:“盛世?你们很稀罕这玩意儿?”
朱聿健说:“但凡是人,谁不希望自己能够生活在一个盛世?但凡一国君主,谁不希望自己能够开创一个盛世?”
杨梦龙说:“其实你们想要盛世,一点也不难,只要去打一场战争,把人杀得七七八八了,然后把田地分给幸存下来的人,再免几年税,用不了多久盛世就会到来了。”
这两位给他吓住了,对视一眼,太阳穴突突直跳。方逸之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每一个盛世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付出多少心血才能开创,放眼几千年历史,称得上盛世的时代屈指可数……”
杨梦龙说:“每一个朝代建国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是盛世,这玩意儿根本就不稀罕!”拍了拍手,身体向后一仰躺在地上,看着一碧如洗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历史的深处,“每一个盛世都是在前朝崩溃后的累累丝骨上建立起来的,没有大乱就没有大治,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我知道,圣贤会告诉你们,那是某位君主雄才大略,泽披苍生,才开创了这个盛世,其实,这些都是鬼话。”
方逸之好想将他从山上扔下去:“那你告诉我,盛世是怎么来的?”
杨梦龙眨眨眼睛,说:“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前朝是怎么崩溃的?”
朱聿健抢着说:“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昏君荒淫无度,大兴土木,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最后民怨沸腾……”
杨梦龙打断:“我看了看历史,总结了一下原因,什么昏君荒淫无度啊大兴土木啊啥的是真是假难说得很,但有一条是共通的,那就是民不聊生。是的,民不聊生是每一个朝代灭亡的前奏。”
方逸之和朱聿健悚然一惊!如果民不聊生是每一个朝代灭亡的前奏,那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