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烦人的雨渐渐小了下去,白茫茫的水雾笼罩着远方,那一个个丘陵在水雾中若隐若现,活像一只只刚刚出笼的,正在冒着热气的包了,非常可爱。
但是那阵阵从水雾中传出的人嘶马嘶之声,还有急促的马蹄声一点都不可爱。
一股无边无际的浊浪迅速漫过地平线,朝破虏城这边涌来。冒着雨追了这么久,蒙古骑兵连人带马都给淋成了落汤鸡,不少战马直踹粗气,从鼻孔里喷出一股股白雾,似乎在提醒主人,天凉了,该多加点衣服了……呃,不对,是天凉了,不能再骑着它们冒雨赶路了。好几万步兵组成方阵齐头并进给人的感觉就是壮观,是一片移动的丛林,那数万骑兵撒开来齐头并进给人的感觉是什么?
给人的感觉就是黄河决堤了,洪水涌过来了!
汪有才用望远镜观察着敌情,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一努力,因为他看得眼都酸了也看不到尽头。至少有三万多骑兵朝这边涌过来了吧,为了干掉额哲,蒙古人也是下血本了。他直抽凉气:“我的乖乖,他们都疯了吗?全朝这边过来了!”
额哲说:“那一仗他们损失也不小,都红眼了,拉这么多人过来并不出奇。”
汪有才放下望远镜,有些担心的看着周边的工事,心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如果破虏城有完整的城墙,他们完全可以依托这座小而坚固的城池坚守待援,以此为磨心将这几万蒙古骑兵一点点的磨光,问题是没有。百年战乱下来,破虏城只剩下一点破破烂烂的围墙了,他们十万火急在比较容易突破的地段设置了鹿砦和拒马,甚至牵了铁丝网,就连一直不怎么舍得用的地雷也通通埋了下去,并没有留下什么漏洞,可是他心里还是没有底,毕竟他们跟属国骑兵加起来也不到四千人,而敌军足有三万人!兵力之比接近十比一,这还怎么玩!
在鹿砦后面,属国骑兵已经全部换上了步弓。上马砍杀的话他们无论如何也砍不过比他们多出七八倍的敌军,再说战场就这么大一点,骑马的话根本就摆不开,干脆下马步战了。而那六百名天雄军步兵则作为总预备队藏在围墙后面,架起线膛燧发枪,哪里被打开缺口他们就往哪里堵。这两支部队无一例外,都带了五枚手榴弹,除此之外,属国骑兵每人还配了一把横刀,而天雄军步兵则觉得工兵铲更加好用,子弹打光,刺刀拼断之后,就要用工兵铲去拼命了。整个破虏城寂静无声,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看着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所有人心里都很紧张,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水雾渐渐消散,蒙古骑兵那恐怖的阵容清晰的出现在守军面前。布列在最前面的是让额哲吃了大亏,险些就全军覆没的后金铁甲骑兵,这些怪物人马俱披重铠,手持四米长的钉枪,全身上下只剩下两个眼窝,从里面迸出冷电一般的目光,让人望而生畏。被属国骑兵一通手榴弹猛砸,这些铁甲骑兵损失不少,但仍然有四百之众,这么一摆开来,还真是相当吓人的。不过重骑冲锋对地形和天气的要求相当苛刻,必须是在平整开阔,而且干燥坚硬的地面他们才能完全发挥出威力,像这种一个劲地翻浆的鬼地方他们是跑不动的,可以无视。而铁甲骑兵后面则是数量庞大的蒙古骑兵,他们装备杂乱,像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等这些强大的部族的士兵大多披着皮甲,台吉的卫队还戴着貂帽,怒马强弓,威风凛凛。而那些只有几百帐,两三千人的小部族就没有这么好的装备了,他们穿着羊皮甚至鼠皮缝缀而成的大衣,握着劣铁打制而成的短柄铁锤,箭袋里的箭有不少是燧石甚至兽骨制成的。这些小部族生存异常艰难,往往一场大雪灾下来就会有好几个这样的小部族从草原上彻底消失,因此他们入关抢掠的心情远比土默特这等大部族要急切十倍————尽管他们辛苦了一年,所获得的回报却远不足以让他们安危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季,如果不能抢到足够的粮食、棉布,他们至少要饿死三分之一的人!他们用狼一样的目光盯着破虏城,紧紧握着手中的角弓,盼望着吴克善赶紧下令进攻,他们好冲上去厮杀抢劫。
游牧民族为何如此剽悍、坚韧?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基因有多优秀,都是让后天环境给逼出来的。
汪有才有些惋惜的看着一箭之地外巍巍列阵的后金铁甲骑兵,说:“要是我们有几门大炮那该多好?一轮炮弹轰过去,那帮建奴都变成肉饼了!”
额哲咕哝:“像破虏城这么重要的地方应该部署几门火箭炮的……”他对天雄军火箭炮那恐怖的威力印象极为深刻,蒙古大军的队形如此密集,如果在短时间内发射几十发火箭弹过去,保证能炸得他们死伤枕籍。只可惜火箭炮是明军的绝密武器,而且数量有限,整个天雄军都没装备多少门,分到钱瑜手里的也就少得可怜了,每一门都是钱大将军的心头肉,怎么可能会部署到这种次要的地方来?这让额哲很是遗憾,如果有两门火箭炮,他就胜算大增了啊。
不过,没有火箭炮也有没有火箭炮的打法,总不能什么都靠火箭炮吧?他下令:“把金盔挂起来!”
包克图应了一声,拿出一顶金灿灿的头盔走到最显眼的地方,当着蒙古大军的面将金盔高高举起,用蒙古语大声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