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贞慧等了好久,见那两位仍然保持沉默,不禁有些恼了,沉声说:“卧子,密之,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被富贵迷住了心窃,忘记我等东林党人的宗旨了吧?”他激动地挥舞手臂,大声说:“冠军侯一向桀骜不驯,为官施政屡有有违圣人之道之处,但是看在他战功显赫,而且屯田垦荒颇有些成就的份上,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他竟然要推翻传承数千年的道统与信仰,试图逆天,把整个大明推向悬崖边绷,如果我等再纵容他,后果不堪设想!天如公率领我等六人前来,都将生死置诸度外了,哪怕是死,也要维护华夏之道统!你们倒是说句话,帮,还是不帮?”
方以智几次举起酒杯想喝,但最终还是放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陈贞慧,一字字说:“定生兄,小弟拜托你一件事。”
陈贞慧说:“请讲!”
方以智认真的说:“请你马上回去转告天如公,不要在这件事上跟侯爷较量,千万不要!”
陈贞慧勃然大怒:“方密之,你什么意思?我复社君子,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陈子龙同样认真的说:“定生误会了,密之他不是这个意思!”
陈贞慧怒哼一声:“那他是什么意思?哼,想那贼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无非就是伏下刀斧手,被驳得理屈词穷之后酒杯一摔,刀斧手蜂拥而上将我等斩成肉酱而已!我等启程前来南阳之前都写下了遗书,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了,他如果这样做,反而是成全了我等!”
方以智苦笑:“定生兄你放心好了,冠军侯虽然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屡有出人意料之,但还从来没有试过用刀斧手对付自己人,他不屑玩这套。小弟在这里可以保证,不管你们还有天如公在他面前如何顶撞他,都不会少一根汗毛。”
陈贞慧又哼了一声:“谅那贼子也不敢!天如公乃是天下苍生之望,他要是敢动天如公,天下士子都不会放过他的!”
陈子龙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但是……唉,我的看法跟密之的一样,请你回去奉劝天如公,不要在这件事上跟冠军侯较量,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半点也没有!”
陈贞慧冷笑:“卧子,我看你已经让那贼子给洗了脑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理全在我们这一边,没有赢的希望的,是他!”
方以智无奈苦笑:“如果在五天之前,我也会这样想,但是现在……理全在他这边!他有办法证明他所提出的水循环理论是对的,而你们,包括全天下的人,都没有办法证明我们传承数千年的天道是对的,这场交战还没有开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除了他,没有人听得清。他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兴奋中带着一丝迷茫,一丝颓然,而陈子龙也是一样,估计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陈贞慧的游说毫无效果,方以智和陈子龙都跟被猪油蒙了心肝似的,拒绝为张溥出力,反倒一个劲的劝说陈贞慧回去劝张溥不要跟杨梦龙较量,把陈贞慧气得不轻,最终拂袖而去。方以智和陈子龙苦劝不住,只得怏怏而回,相对无言,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闷酒。
一口气喝了大半壶,两个都有几分醉意了,方以智大着舌头问陈子龙:“明天侯爷就要上公开课了,届时到场的东林君子肯定不在少数,天如公更不会放过这等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可他们连半点赢的机会都没有……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吧?”
陈子龙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不眼睁睁看着,我们又能做点什么?昧着良心帮他们去反驳侯爷,继续强迫老百姓去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天道’,让这套错误的歪理继续荼毒苍生吗?这些年因为干旱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不知道有解决的方法还好,现在已经知道了,还要用一套原本就是错的东西来压制它,让百姓继续在天灾中挣扎哀号,这得造多大的孽?”摇了摇头,声音觉闷,“我没有这么黑的心肠!”
方以智回想起中原禾麦焦枯、百姓以泥饼充饥的惨状,心情越发的沉重,长叹:“真理为什么那么难让人接受?”
陈子龙说:“想想泰西那些因为支持天体运行理论而被绑在火刑架上活活烧死的贤人吧,有时候,越是正确的东西越是难以被人接受,坚持真理的人总是会被非议,被迫害!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有咬牙坚持下去,不能回头,回头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