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方逸之。
崇祯要御驾亲征,举国震骇,方逸之更是被震得几乎魂飞魄散。我的老天爷,御驾亲征岂是好玩的?我的皇帝老爷,你以为自己是在旅游吗?你是在跟最凶残嗜血的建奴作战啊!他一连写了十三封奏折,还联合湖广和河洛所有官员签名,恳请崇视打消这个愚蠢的主意,但都石沉大海了。兵部的命令倒是一道接一道的过来,目的就两个字:调兵!
调河洛新军主力北上,充当大军主力,攻打沈阳!这就要命了,河洛新军是杨梦龙的军队,组建至今几乎没有拿过朝廷一文钱的粮饷,他们只服从杨梦龙的命令,河洛系官员的命令他们也能听进一些,至于朝廷……你们还是省点口水吧!兵部的命令,他们鸟都不鸟。兵部见状,马上向方逸之施压,但方逸之也不是蠢货,深知自己方氏家族的荣辱前程全系于河洛新军一身,他更清楚那些士大夫有多恨这支军队,没有杨梦龙压着,派河洛新军交给他们,保证派多少兵出去就送回多少盒骨灰————搞不好连骨灰都送不回来了。他跟兵部打起了太极拳,兵部对此很恼火,把状告到崇祯那里,崇祯大概觉得方逸之不给自己面子,下旨严厉申斥了他,弄得方逸之里外不是人,只能祈求杨梦龙早点回来,他实在应付不了如此险恶的形势!
杨梦龙迟迟没有消息,兵部尚书倒先找上门来了。
对了,在一个月前,傅宗龙因为贪污被言官疯狂弹劾,让崇祯给摘掉乌纱帽关进了大牢,现任的兵部尚书是杨嗣昌。此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逼人的傲气,显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他亲自乘坐马车昼夜兼程,从北京赶到武汉,一进巡抚衙门,劈头就问:“河洛新军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兵?”
一众湖广文武官员默然不语。湖广和河洛地区有这么红火的局面,全靠河洛新军,如果河洛新军遭到沉重的打击,他们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保住这个可以供他们尽情发挥的舞台就难说得很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们不能不慎重。
杨嗣昌冷笑:“怎么,连圣旨都请不动河洛新军了是吗?奴酋洪泰逆天称帝,乃大明之耻,万民之耻,圣上龙颜震怒,愤而御驾亲征,俗话说:‘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圣上蒙受奇耻大辱,我等臣子理应豁出性命去洗雪这等耻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如今大军已经出发,大战一触即发,河洛新军身为大明第一强军,却不肯动弹,是何道理?莫非你们是想浑水摸水,给自己换个主子?”
这家伙语出如刀,出奇的刻薄狠毒,在座的文武官员都让他气得浑身发抖,方孔炤压抑住心中怒火,拱手说:“大人且息怒!河洛新军仅两万四千人,镇守湖广这么大的疆域本来就捉襟见肘了,现在兵部要抽调两万人,一时之间哪里调集得来!”
杨嗣昌还是冷笑:“圣旨下来都一个月了,你们还没有调集齐人马?依本官看,你们就是贪生怕死,想抗命!哼,都说河洛新军逢敌必死战,是大明第一强军,本官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哪里是什么第一强军,分明就是一群缩头乌龟!”
薛思明一掌击在桌面上,厉声喝:“你再说一遍!”
曹峻怒声说:“你说谁是缩头乌龟?从大凌河到台湾,我们战建奴,战流寇,战海盗,战西虏,什么时候怵过了!?”
杨嗣昌说:“少废话,如果你们真的敢战,就马上出兵,否则就是违旨抗命!违旨抗命者,视同叛逆,朝廷必派大军将你们尽数剿灭,反正这等目无君父的军队也没有必要存在!”
在座所有人面色微变。违旨抗命的后果太严重了,一旦被定性为叛逆,必将成为举世公敌,如此严重的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杨嗣昌心里冷笑,丘八就是丘八,要镇住你们还不容易!他环视众人,寒声问:“你们是要被当成大明叛逆,然后被朝廷大军剿灭,还是出兵远征辽东?自己选!”
大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落针可闻。
杨嗣昌咄咄逼人:“你们是出兵辽东还是要当叛逆?说话,本官可没有什么耐性!”
还是沉默。
难堪的沉默中,一个由于疲惫而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出兵!”
方逸之、方孔炤、薛思明、曹峻、李岩、戚虎……在座的文武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激动得跳了起来,杨嗣昌面色大变,不敢置信的转过身,瞪大眼睛,正好看到一个面色苍白、满面风尘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的脸瘦削得厉害,没有多少血色,但是目光却越发的锐利,似乎要刺穿他的心脏!
杨梦龙!
他居然活着从台湾回来了!
杨梦龙盯着他,带着一丝嘲弄说:“我们出兵,河洛新军主力倾巢出动,跟建奴死战到底,你满意了?”
杨嗣昌满意的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