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恸哭是在发泄,而这一次的哽咽则是劫后余生。
贺邵承放下了碗筷,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人紧紧搂住,又一次低下头,帮他啄去了那些咸涩的泪。
医生在次日和曾国强谈了谈病情。
得知自己胃里有个小肿瘤,曾老头倒也没什么惊讶——他早就有数自己肯定得了什么毛病,否则外孙也不会拉着他到上海来看。居然只是一个良性的肿瘤,而且只在胃上,其他地方都没有,老头子还非常惊奇,已经算是他预料之中很不错的结果了!
医生都没怎么费劲安慰,曾姥爷就自己高高兴兴地在那儿笑了,不断地询问着什么时候能够做手术——“这肿瘤,是不是切了就好了?”他的眼角因为笑而挤出了层层的褶子,“啥时候能动刀啊?”
“别急别急。”医生见他这么乐观,也跟着笑了,“手术是肯定要做的,但术前术后的治疗方案目前还没定好。我们之后会有个会诊,专门根据你的情况商量一下该怎么来。毕竟虽然现在没有转移到其他地方,不意味着以后不转移。为了降低这个术后再发率,可能会先放疗一段时间,把周围的肿瘤细胞杀死,让肿瘤缩小一点,之后再进行手术。”
“噢,那,那手术完了还要干啥?”
“这个要根据你的情况来。”她耐心地解释着,“淋巴结是肿瘤细胞转移的第一站,做手术的时候,我们会把附近几个淋巴结也割下来,拿去化验。如果手术切口周围和淋巴结里面都没有肿瘤细胞,那么就正常休息恢复;但如果有的话,说明有转移到其他器官的风险,我们就要继续放疗一段时间。”
“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治疗方案,具体的还要明天会诊再决定,好吧?总之给你尽快安排的。”
曾国强笑呵呵地点头,连应了七八声“好”。
人年纪大了,总要生病的,这回的病没那么可怕,老头子的心就安定了,在医院住得颇为自在;更何况在他眼里,现在陆云泽可是有工作,有高工资的人了!外孙能够自己赚钱,曾姥爷的心情就更美妙了一点,每天都在病区里溜达,找到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聊聊天之后就开始炫耀自己外孙。
陆云泽见他精神好,虽然听说姥爷到处夸自己略有些无奈,但总体来说心情还是轻松的。
在几次会诊以后,术前放疗方案也已经确定了。因为溃疡范围比较大,术前就安排了四周的照射,每个星期三次。曾国强就一个农村老头,对于自己这么小一个肿瘤也要放疗丝毫没有怀疑,还乐颠颠地颇为期待呢。他听说放疗都不用吃药,就是往一个东西上一躺,医生给他弄个灯照照,也不难受。
现在的科学可真是先进,看病都不需要接触,只要打个灯就行了!怪不得原先乡下什么气功大师现在都彻底销声匿迹了!
第一次去照射,陆云泽“请了假”陪着,站在房间的外面,通过门板上的玻璃窗瞧着里面的情况。
虽然这几天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但距离彻底放下大石头还有不少距离。而且放疗本身也会有一些副作用——不舒服,没胃口,身上干燥脱皮都很常见。他儿时都是曾姥爷陪着,和对方的感情比普通的祖孙深了太多,因此就算是一丁点的不舒服,陆云泽都会跟着心疼。
他前一夜还靠在贺邵承的怀里,低哑地把自己所有的担忧都说了一遍;贺邵承则抱着他,耐心地听着每一句话。
第一次放疗,从进去到出来过了得有两个小时。
曾国强都没什么感觉,就听医生的,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因为医生告诉他这什么射线对正常细胞是有害的,所以只能照在坏细胞上。人啊,平时睡觉躺下来,一整夜不换姿势都很正常;但偏偏别人让你不动的时候,这手上脚上就开始痒了,脑门上也像是被虫子叮了一样,让他忍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挠挠。然而瞧着身边的医生,曾国强又不敢,只能继续忍着,忍到眉头紧皱,一出门就和外孙抱怨这件事。
“这鼻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刚才就感觉痒。”他嘟囔着,自己也觉得不解,“怎么这样呢?明明现在也没有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