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严郎中见到太多与赵家沾亲带故的幼童相继死去,能活到今日的,实属不易。
严郎中斜睨着韩婆子,淡淡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娘子福没享到,苦却受了一大堆。唉,我去看看吧,也是替我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家人,积些阴德喽。”
韩婆子剜了严郎中一眼,一拧身走了出去。赵寰抓紧时机,手飞快扯住了背着药箱要走的严郎中衣袖。
严郎中回头不解看来,赵寰嘴唇缓缓蠕动,无声地道:“落胎药,换成落胎药!”
严郎中神色一震,闭了闭眼,微不可查点点头,抽回衣袖,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赵寰心头一松,不动声色跟在身后去看赵神佑。
赵神佑挤在五人同住的屋子里,弓着身子躺在炕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惨白中透着灰。此时她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若是不注意看,小小的一团,还以为是堆旧褥子。
严郎中上前看了几眼,诊了脉,摇摇头,惋惜着说道:“身子亏得太厉害,又起了低热。我那儿药材缺乏,等下回去之后,尽力凑些药吧。能不能活,端看她的命了。”
赵寰心木木的,福身道了谢,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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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将赵神佑搂了起来。
赵神佑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些微挣扎了下,又不动了。
严郎中不忍再看,转头仓惶离开。韩婆子冷眼看着,没有去拦赵寰。
赵寰将赵神佑抱回了屋,在外面去晃了一圈的赵金铃回来,看到炕上多了个人,好奇探头打量。
赵金铃神色淡漠,见怪不怪说道:“二十一娘,你怎地将她抱回来,她要死了。”
赵寰瞪了眼赵金铃,说道:“神佑还好着呢。你守着她些,我去拿汤饼回来,等下喂她一些吃。”
死马当活马医,听天命之前,先尽人事。
赵寰将饼子泡在汤里,耐心地喂赵神佑吃。所幸她能吃得下去,喂了小半碗后,脸色稍微好了些。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眸,定定看着赵寰。
赵寰温柔地对她笑,轻抚着她瘦骨嶙峋的背:“吃饱了就睡会吧,郎中给你看过啦,等下要乖乖吃药,吃完药就会好了。”
赵神佑小小的身子,似乎往赵寰身边靠了靠,嘴唇动了动,又闭眼睡了过去。
严郎中的药在傍晚时分送了进来,赵瑚儿邢秉懿她们也当值回来了。
刑秉懿听到赵寰找到了落胎药,几乎没当场哭出声来,腿一弯就要福身道谢。
赵寰忙拦着了她,正色道:“九嫂嫂,这药究竟如何,烈不烈,会对身子造成什么伤害,我都不清楚。小产后你无法休息,吃也吃不好,对身体伤害极大,这些你都要考虑好。”
刑秉懿什么都不在乎,哽咽着道:“我什么苦都能吃,不怕。只要不生下肚里的孽种,我什么都愿意!”
赵寰没再多劝,在她的指挥下,赵瑚儿与刑秉懿帮着找来破炭盆,生上炭火,上面放只罐子,化开雪水烧开熬药。
药熬好后,刑秉懿与赵神佑分别服下。
到了子时,邢秉懿腹痛如绞,血水沿着腿往下流淌。她蜷缩着身子,惨白着脸,死命咬住嘴唇,将呼痛声咽了下去。
赵神佑躺在赵寰的怀里,依然奄奄一息。
赵瑚儿忙着搀扶住邢秉懿,不断给她低声打气:“九嫂嫂,你忍着点,忍着点,就快下来了,快下来了......”
赵寰贴着赵神佑的脸颊,轻声呢喃:“神佑,你得了神佑,不会有事的。以后啊,有我呢,我会护着你。还有许多许多的亲人,你看十三姑母,母亲,她们都在。你别怕,别怕,活着吧,活下去…….”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死亡味。
赵寰心钝钝的,疼到麻木。
突然,一只温软的小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赵寰浑身一震,低头看去。
赵神佑明亮的双眸,正一瞬不瞬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弱弱的声音:“姑母。”
第7章
拂晓时分,天际一点点由深蓝转成青灰。
忙碌了几乎整晚,此时邢秉懿脸色苍白,虚弱斜倚在炕上闭目养神。赵神佑蜷缩着身子躺在赵寰身边沉睡,小手紧拽着她的衣袍下摆。
赵金铃则侧身躺在赵寰身边,抱着她的手臂,贴着她睡得轻声打鼾。
赵瑚儿向来睡眠浅,用被褥蒙住头,被褥轻微起伏,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着。
屋外寒意凛冽,屋内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炭盆里的炭火未熄灭,罐子里的水,咕咕翻腾。
赵寰醒了过来,刚想起身,赵瑚儿小声道:“我去吧。”
赵瑚儿掀开被褥下炕,借着晨曦昏暗的光线,将水倒在碗里放凉,重新加了水在罐子里煮。不过一会,她就冷得发抖,搓着双手直哈气,奔回炕上钻进被窝里盖好。
望着炕上老弱病小的几人,赵瑚儿苦到累到极致,最后竟噗呲低低笑了出声。
赵寰侧头看了她一眼,一同无声笑了起来。
忙活了一晚,邢秉懿与赵神佑总算闯过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赵寰将赵神佑散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触摸到她瘦得颧骨突起的小脸,手下微顿,心里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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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楚。
不止是赵神佑,邢秉懿失血过多,几乎连动手指都吃力。
她们两人,包括赵寰自己,每天只有缺油少盐的汤饼饭。如今治病已不是首要问题,她们急需补充营养。
金人之地寒冷,多以炒米,炒面为食,极少种植稻谷小麦,以种植稗子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