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傳來的地毯與銀器洋溢著異域顏色,裡頭是一水兒的楠木嵌螺細牙桌、相思小屏風,舷窗旁還擺著白石盆景,景泰藍的瑞獸香爐裊裊升煙。像個極金貴寬敞的閨閣。
再往裡便是一張曇花小榻,上有一女子隨意靠在團花軟墊,神情頗有些悶悶不樂。小榻邊方几上是沒吃完的蜜餞與酪漿。
她一身雨過天青的對襟褙子,髮髻半垂。銀珠蝶花下是張盡態極妍的姿容,右額有道疤痕,極其淺淡地落在白瓷般的肌膚。眼下的臥蠶生動溫潤,托著雙嬌俏烏眸,嬌憨與成熟妥帖地融合在一處。興許是胭脂的緣故,鼻尖也透出了淡粉,在光暈下顯出剔透。
儘管已經和堂姊相處了兩年,聞齡玉每每靜下來端詳堂姊還是會不由出神。上天真是好造化,捏出堂姊這樣水靈靈的佳人。堂姊生了一雙清凌凌的眸子,盛著碎光,仿佛能望見裡頭獨有的湖光山色。
堂姊一向爛漫機敏,無論什麼好吃的都會做,在祖母家簡直太招人喜愛了。聞齡玉就最喜歡看堂姊做點心了,不對,這僅能排到其次,她最喜歡的還是吃點心。
只是這段時日不知怎麼了,堂姊忽地沮喪起來,連飯菜糕點都沒心思鑽研了。大兄看在眼裡,便讓她挑個晴朗日子拉著堂姊出來散散心。
江水粼粼,暮春倒影。聞齡玉感覺堂姊這一路心不在焉的,回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難不成是因那馮知府家的公子?
「堂姊是郡主,不必在意馮仲鵬那沒眼見的攀纏。我還沒見過跟在馬車後甩都甩不掉的,真後悔方才沒罵他個狗血噴頭。」聞齡玉忿忿。
聞昭穗抬眼,輕輕搖了搖頭,順手拿了個糖漬梅子,「齡玉莫氣,我不是為此事煩惱。馮仲鵬還不至於讓我浪費時間動氣。」
「那堂姊是因為什麼不高興?說出來我也能幫堂姊出出主意。」聞齡玉將繡凳又往聞昭穗身前挪了挪,一臉關切。
聞昭穗近來煩擾的事太多了,見聞齡玉較真,她只得從中挑出一件能說的,「我爹爹已經兩個月沒來信了,我擔心……」
「害,原是為此事啊。堂姊不用擔心,將軍伯伯那麼厲害,沒準兒是一鼓作氣打到對面老巢了呢!這才沒空給家裡寫信。」聞齡玉雙目炯炯,很是篤定。
「但願如此。半夏,去把香爐熄了吧,熏得我頭暈。」聞昭穗擰起的眉心勉強展開。
爹爹在西南每月都會寄回家書,這兩年未曾斷過,除了這月。她娘親本就吃得少,近日更加思緒繁雜吃不下飯了。
聞昭穗低頭轉了轉腕上的燒藍圓珠手釧,兀自發呆。這手釧是池弋珂前些日子才讓人送到江陵的。
一恍兩年多,遙遠的京郊如同昨日幻夢。如今再聽人講起,聞昭穗都有些懷疑這還是她之前住過的洛邑、進過的皇宮嗎?
二皇子因巫蠱之事敗露被幽禁宗人府、高高在上的皇帝臥病不起、和她拉勾的阿烺如今不知怎樣……旁人口中,他們就像完全不同的人。
還有池弋珂。
聽說他當場誅殺了禁衛軍副統領,制住了妄圖逼宮的皇后與廢太子一黨,護駕有功。
皇帝自此一事後氣急攻心,更是大病一場,由林貴妃衣不解帶服侍在側。皇帝需靜養,便索性讓新太子暫時監國理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