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呢,因為一棋之錯,到老了卻如喪家之犬,從西涼一路跑到這裡,老來還要拼命討好人家,才能換來眼前這麼一個小小的縣令來當。這且罷了,在此亂世,人命如草芥,若手無兵權,如何自保?今天是縣令,明天很可能就被一幫土匪或者豪強殺了都不知道。他這個縣令在外人眼裡光鮮,可是手無兵權,在陳諾和賈詡面前,他是自愧弗如。
本來,最近因為一道任命書到他案牘之前,他尚且遲疑,一時不敢有任何的妄動。在去與留之間徘徊著,他這些日子是寢食難安,不知如何自處,幸好這時因為陳諾的到來,看這小子很有見識,於是想要徵詢一下他的意見。
可現在,在他得知他的這兩個老鄉都已先後是校尉、中郎將級別的,而想想自己,到老了仍不過一個小小的縣令,這麼一比較,讓他內心燃起了熊熊的妒忌之火。不是說他有多妒忌陳諾和賈詡,他是實在痛恨自己在他們面前的相形見絀。這種羞憤,對他來說,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也就在這一刻,他也已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豁出老臉,全力做最後之一搏!
陳諾雖在欣賞著夕陽,但眼睛卻是時不時的溜到段煨臉上。此時的段煨,臉色突然間凝重起來,且老臉如蒙羞了一般,呈現豬肝之色,很是可怕,這可與先前一刻的段煨區別太大了。
陳諾心裡微微一驚,面色不改呵呵一笑,說道:「對了,縣尊大人,你剛才好像是有什麼事情要問我是吧,不知是何事?」
段煨聽陳諾一說,凝重的臉色稍微緩了緩,臉上雖帶著笑,看上去卻仍是僵硬。
段煨既然在先前一刻將徘徊不定的事情下了決心,也就沒必要再徵詢陳諾的意見了。且在他心裡,卻在不時的黑著陳諾,想著大家雖然是老鄉,在此利益攸關的時候,他陳諾也未必真正的替他考慮。因此一念,他也就更不想將事情說出,只是扯些無關痛癢的與陳諾說著,把這件事情蓋了過去。
本來,陳諾還想著借看夕陽之機,加上老鄉的關係,好好的與段煨談談,套套近乎。就算不能將他拉攏過來,好歹在將來河內的布局上,他不會對他起阻撓的作用。可眼前的縣令,雖然還是先前那個人,且笑臉愈恭,反而讓陳諾有種錯覺。他的這種恭敬的態度,正是他刻意遠離他的信號。陳諾想來,難不成是『老鄉』的這層關係讓他有了忌憚,正如當年的賈詡?
可一想,實在沒有這個必要啊。當年的賈詡是因為走投無路才投靠了他,想在他手底下為家人為自己討一口飯吃。而賈詡當時因為在他軍中深浮眾望,故而引得他的猜忌,從而對賈詡態度愈加恭敬,釋放出了不信任賈詡的信號。可此時,他又不是在他軍中謀職,也非仰仗於他,他的態度為何也這般呢?且說起來,他現在身為縣令雖有理民之權,卻無掌兵之實,要說仰賴,應該關係互換才是。既然不是這樣,那麼又是什麼原因讓段煨對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來個大轉變呢?
陳諾想到這裡,突然意識到,也許,正是因為關係互換,他手中有兵權,而他手裡沒有,他此時的『執禮愈恭』,卻是因為忌憚他手裡的兵權。或許是這樣,但好像又說不通,他明明知道他在兵臨野王城時,在白波賊的攻擊下,他尚且都沒有趁機奪取野王,難道他覬覦他這小小的河陽不成?且,他是在知道他是老鄉這層關係後突然變得『疏遠』起來的,這卻不能不讓陳諾想起一句俗語:老鄉見老鄉,背後給一槍。看來,他是把自己當成小人了。
多說也無益,只要能維護表面的客氣,對將來的布局沒有深刻的影響,那麼他也不需要因為他是老鄉而刻意跟他多廢話。
陳諾這麼一想,雖然是想到了關鍵上,但他哪裡能知道段煨內心真正的想法呢?既然多說無益,且時夕陽如火已西墜,他心裡還記掛著城外朱靈、潘璋之事,也不知道典韋處理得如何了,正好藉機會就此別過。
本來,對於段煨來說,在他不知道陳諾與他同鄉之前,在沒有他這個老鄉優秀的光環之下,他還是願意傾心結交陳諾的。畢竟,如今亂世只有手握兵權才是王道,能引陳諾為外援,將來對他必有好處。為此,他還準備如野王故事,留陳諾在城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親自送他出城,就算支援他一些糧草也沒有關係的。
可現下,卻已是不一樣了,他不能這麼做。兩個老鄉都比他優秀,他老臉無光,自然不想將他引到自己身邊來羞愧自己。更重要一點,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奉詔赴任,那麼此間也不必刻意跟陳諾說些廢話了。再說,他如赴任,則將重歸於董卓陣營,而陳諾,卻是袁紹的人,袁紹與董卓勢同水火,是沒有必要兩邊討好,最後兩邊都討不得好。
在他看來,董卓之穩,穩如泰山,而陳諾,就算再有能耐,也不過是一介手握重兵的將軍,將來能翻起什麼浪花?而他,只要赴任,亦可攬兵權於一手,不怕不能在亂世中保護妻兒老小。
段煨既打定了這個心思,聽陳諾辭行,他表面上雖然客氣兩句,留他夜宴,但只不過動動嘴皮子,也就點著頭,一面說些怠慢的話,一面送了陳諾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