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或半跪或站立,團團圍著一堆尚未引燃的柴薪前,低著腦袋,嘴巴里努努的張著,好像還嘀咕些什麼。而內里一層,則有一群壯碩的青年男女手持著剛剛點燃的火炬,蹦著跳著將火堆引燃,圍著火堆跑了起來,嘴巴里還喊出一些古怪的號子。這號子聲聲聲悽厲,傳在這空曠得如同廢墟堆一般的洛陽城裡,讓人聽來是如此的毛骨悚然,且還是在這種時候。
此時,天色也已經完全昏暗了下來,若非有這些人的火炬照燒著,只怕是很難看得清對面人的模樣。洛陽城的風颳了起來,徐徐而起,吹起茅草沙沙作響,遠的近的,如低音樂器緩緩奏響,從背後一聲聲噗噗打來。風雖不大,但卻很能撩人。
陳諾遠遠望見的炊煙並不是眼睛所能看到的那點距離,但他好在有腳力,不多時也即涉過一堆堆廢墟,緩緩向這邊靠近了來。前方有一條小溪攔住了去路,不過小溪不遠處就是村子所在。陳諾當即做了安排,為了不驚動村中人,他讓所帶來的百人中留下八成人守在這邊,並看護馬匹,只讓典韋挑了二十幾個好手,隨同他悄悄過去。
與小溪所連的尚有一座松松垮垮的木橋,踩上去都是吱嘎作響,好像要隨時塌下去似的。不過好在村中金鐵之聲雖然停息了,那些悽厲的喊聲仍是未完,腳下的這點響動斷不用擔心會驚動到任何的人。這樣一路走來,借著夜色的掩護,也並沒有多久也就靠近了這片空地。陳諾當即停下,打著手勢,讓其他人迅速分開,做好哨探工作,他只和典韋二人悄悄上前,借著荊棘叢的掩護,在暗地裡打量著場上的動靜。
這塊空著的土地上,除了那些又跳又喊的青年男女,以及團在外圍的那些老幼而外,最讓人矚目的無過於火堆前用木板搭起來的高台上坐著的那個女子了。那女子頭上梳著普通漢人樣式的墮馬髻,著一身火紅短襦,下穿褌褲,整個人雖不善修飾,卻給人一種幹練之態。借著灼燒的火光,陳諾在她那張臉龐上仔細逡巡了兩眼。
她那張瓜子臉上五官堆迭精緻,特別是她那雙流動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透射出一股傲然之氣。然而,就在陳諾刻意打量這女子時,身坐高台上的女子突然用她那雙英氣逼人的眼睛灼灼然的回敬了他一眼。
這兩道目光交織在一起,突然讓陳諾胸口如石亂撞,唬得他呼吸頓時一窒。但也只不過片刻的功夫,好在那女子將目光游弋到了另一邊,似與下首的那個青年男子說些什麼。
陳諾輕吐了一口氣,幸好他並沒有被她發現。
不過要說起來,這女子一對英氣逼人的雙眼倒是與劉瑩頗為相似,不過劉瑩眼睛裡的英氣少些狂悖,而這個女子,卻多了那一絲絲的殺伐果敢之氣。陳諾身子一凜,看來今晚上是要看一場好戲了。
他身後的典韋一直旁觀著,此時也是不由皺起了眉頭。要說起來,這些村人穿著打扮都與漢人沒有多大區別,也沒有什麼值得典韋擔心的地方。只是,怪就怪在,這些身著漢人衣服的男女卻做著些古怪的舉動,且嘴巴里喊出的話他是一句也聽不懂,這就有點詭異了。以他的閱歷,這些人多半為異族,若是羌胡之輩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村男女罷了。但怪就怪在,他們即為異族卻還刻意以漢人衣物來做掩飾,似乎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了。雖然只是百數人,但也不得不防。
典韋想到這裡,立即向陳諾請示:「主公!韋看這些人行事詭異,恐非善輩,不如韋立即派人出去通知朱、潘二位將軍,讓他們速速帶兵前來捉拿他們,可好?」
典韋的想法固然好,但在陳諾看來,若要出動軍隊,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了。這些人行事固然詭異,但也並沒到要動刀動槍的地步。再說,縱然動手,只要一個典韋上前也必能撂倒一大片,更別說身後尚有百數親衛。且若是有危險,只怕此刻去請朱靈、潘璋也未必能及時趕到,恐怕還要影響軍心。
陳諾笑笑,讓典韋耐心等候。
典韋見陳諾尚能如此沉穩,他也就放心了,倒是被身後的風颳著,聽著沙沙的響動,以及身後親衛挪著步子的聲響,也立即毛了。在這種處境下,要是稍有不慎弄出聲響來被場地內的人發現了,那就糟了。典韋當即轉身瞪視了這些人一眼,吩咐他們不可亂動。
這些親衛雖然隔個十數步才一人,有的甚至要孤身立於道旁,置身黑暗被周圍的動靜影響了也很是正常。不過,好在他們畢竟都是跟隨陳諾一路從鄴城而來,且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膽子自然不小,被典韋監督一句,也即站直身子,努力屏息,不去聽身後動靜,很快也就恢復到了理智狀態。
看到眾親衛炯炯然的眼神,典韋方才放下心來,重又回到了陳諾身後。
然而,待他眼睛投向場中,卻立即被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