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濟不得不點頭,又即問他:「那有沒有可能是他偷學了你的呢?要知道當日京縣郊外……」
張繡也曾有個這個想法,但已經被他自己否認過了。他此時聽叔父提及,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同樣給予否認。
張濟給他找破綻,當然並不是想要否認此事,只是既然這件事情是從死敵陳諾口中說出的,那麼就要考慮它所帶來的後果了。而這個後果,明顯已經加在了侄兒張繡身上,使得如今的侄兒變得頹廢若斯,顯然不利於他。而他,不管這件事情是否屬實,對於陳諾誅心的用意他是不能不防備。所以此時,他張濟既然不能抓出這其中的破綻,那麼也只能是努力證明他侄兒『沒錯』。一旦侄兒不再愧疚,那麼陳諾險惡的用意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張濟想到這裡,方才又道:「那麼,他說這套槍法是你師父他老人家傳給他的,他又有什麼證據?」
「槍。」
張繡說道:「我師父當年所用的貔貅鐵槍,現在就在陳諾手裡,有這把槍就足以證明他的確是得到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傳承。」
張濟輕輕一笑:「貔貅鐵槍?可這是個死物,並不能證明什麼。若是陳諾居心不良,他自可從你師父手中奪過去,或者是偷走。繡兒,你說有沒有這個可能?」
張繡這一點倒是沒有想到:「可師父他老人家武藝精湛,平常人要想從他手中偷得這把槍,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如果說是搶,除非是殺了他,否則……」張繡話說到這裡,一種不好的感覺傳遍全身,使得他身子不由一震,「叔父是說……他陳諾有可能是先殺了我師父,然後從他手裡奪走了那把兵器?」
張濟點頭:「這也不無可能!」
張繡臉色慘澹,怒氣升騰,咬牙銼齒,叫道:「如果當真是這樣,陳諾這小子他完蛋了,我張繡誓欲奪回此槍,為師父他老人家報這一仇!」
既然不能讓他馬上擺脫頹廢,從愧疚中走出來,那麼讓他有個對付的目標,他也就算是重新『活』過來了。擁有強大鬥志的張繡,才是他昔日的侄兒。張濟很是滿意自己的一席話能讓張繡重新擁有了鬥志,很是欣慰的長出了一口氣。
「去恨吧,去恨陳諾吧,只要你恨陳諾,就不怕你一直頹廢下去!」
張濟得意的這麼想著,突然帳外傳來一聲慘嘶,跟著有人喝斗嚎叫的聲音,很是悽厲。這是軍營,且是半夜,差不多都已經安歇下去了,周圍也比較安靜,而這一聲慘嘶雖然不大,傳入耳中卻是讓人顫慄。
「怎麼回事?」
張濟豁然轉過身來,手按住了佩刀。那張繡也即拎起旁邊長槍,輕輕一抖,說道:「這聲音好像是胡車兒那邊傳過來的。」張繡也已經聽了出來,聲音不遠,胡車兒就住在旁邊,難道是他出事了?
張濟與張繡互對了一眼,立即掀開帳門,長身而出。這時,已有一士兵跌跌撞撞的扶著下巴,向他們報說:「兩位將軍,還是去看看胡將軍他吧……」
親兵嘴巴都腫了,口角在流血,看來是受了些傷。不用多問,是的確出事了。他兩個丟下他,立即望著胡車兒所在的營帳走去。未趕到,就已經清楚的聽到胡車兒吼叫的聲音,這種聲音十分可怕,有欲擇人而噬的味道。張繡搶上前兩步,轉過帳來,卻見有一人揮舞著拳頭,左右亂打,正是胡車兒。就在胡車兒的前面,則有七七八八的士兵圍著他,組成了半圓的陣型,將他包裹在其中。不過,這些士兵在沒有得到命令之前,一時也不敢動手,只是遠遠的鉗制著他,不讓他逃出圈子。
「胡車兒,你在幹嘛,還不給本將軍住手?」
張繡遠遠的搶步上前,喝了一句,誰知那胡車兒如若未聞,根本不搭理他,仍是暴舞著拳頭,喉嚨里嘶吼連連。
張繡雖然在軍中職位不高,但他好歹是主將張濟的侄兒,只要他親自出馬部下一般也好歹會給他一點面子,更何況是像胡車兒這樣平時肯聽話的主兒。他一聲叫他不動,臉上一紅,有點掛不住了。幸好,這時有那士兵告訴他:「張將軍你來得正好!將軍不知,這胡將軍可能是得了瘋魔症了。若不是拿走了他的兵器,只怕他此刻就要殺更多的人了……」
「殺人?」
張繡想起剛才那聲慘嘶,看向帳內,只見帳內的地上有一人倒在血泊里,分明是個女子。女子全身赤裸著,仰八叉而死,倒是很滑稽。這女人不用說張繡也知道,是前平縣張縣令的小妾,只因為張縣令死了,胡車兒便跟她私通了。本來,行軍之中是不能帶女人的,只胡車兒非要胡鬧,且是一日離不得女人,張濟又對他很是愛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胡來,隨帶入軍中了。只不想,此時居然會身死地上,難道是胡車兒自己動的手,他是瘋了不成?
也的確是瘋了,不然也此刻也不會變得這樣可怕了。張繡手一揮,讓左右先退下,再次喝了一聲:「胡車兒,你看看我是誰……混蛋,你連本將軍都打……啊!」
實在不巧,胡車兒一拳頭揮了過來,正中他的鼻樑。頓時是火辣如腥,鼻血長流。本來,以張繡的身手,雖然不戰不是胡車兒的對手,也比不了他的那股子蠻力氣,可要說在他拳頭揮到之前避讓開,張繡也不能辦到。只聽哪裡想到,那胡車兒一拳頭揮過來的時候,張繡突然與胡車兒兩眼相對,只見他兩眼赤紅,面目猙獰,早被他嚇了一跳,自然的沒能想到避讓,一拳頭被他砸中,討了個頭彩。
「你!」
張繡尚欲提槍來斗他,早被從後趕上來的張濟給往後一拉,讓他勿動。他則趁著胡車兒揮拳擊打他人時,從後給了他後腦勺一拳頭,啪,打的胡車兒當場昏死過去。張濟瞥眼看了地上胡車兒一眼,只見胡車兒全身上下幾乎也是赤裸著。張濟眉頭一皺,手上一揮,趕緊讓人將他抬進去,他這個樣子,簡直是不像話了,明兒傳揚出去,都要成全軍笑柄了。而更大的笑柄是,在堂堂的軍營里,居然還藏了一個女人,且全身赤裸在地,死了。張濟眉頭拉得更低了,乾咳了兩聲,讓人趕緊包裹著將這屍體抬出去丟了。
等到他人將地上的血跡處理了,張濟方才招來先前那幾個士兵,問他們這是何故。這些人都只聽到一聲慘嘶,然後趕過來,就見到適才的那個女子被胡車兒殺翻在地的一幕。而胡車兒,在看到他們後,又即瘋魔似的想要追殺他們。不過幸好胡車兒一刀砍殺了那女子後,將身起來,卻不小心跌了一跤,方才丟了刀子,而他再站起來時也沒有去撿起它,只是吼叫著,衝出帳來揮拳亂打人。他們看胡車兒如此模樣,也怕他亂來,有人搶了地上的刀子,方才沒讓事情看起來更加的糟糕。
張濟靜靜聽來,一聲不做,只讓他們都下去,但同時警告他們,嚴禁將此事傳播。
那旁邊張繡仰著腦袋,好不容易止住了鼻血,看到躺在榻上的胡車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過身來,問道:「叔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胡車兒,胡車兒這小子是瘋了嗎,他居然敢動手打我……」
張濟並沒有理他,在胡車兒榻上左右掃視了一眼,卻發現被褥里正有一隻黑物爬出。張濟心頭一顫,被子掀開,卻發現還有同樣的三五隻,就在被褥裡面亂竄著。
張繡也看到了,眉頭一皺,不由倒退兩步:「是……是牛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