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城的一幕,讓陳諾至今無法忘懷。那個本該叫裳兒的姑娘,在見到他後為什麼裝作不認識呢?她就這麼絕塵而來,又即這麼絕塵而去,仿佛他們未曾謀見一面。然而,若是沒有見過,或許他自當她消失在了黑山下,葬送在了火堆里,與她爺爺一起為壞人害了。那麼,他能做的,當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查清兇手,為她爺孫報仇。可是,這個叫裳兒的姑娘分明沒有死,且還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他面前,與他擦肩而過,只未能相認。
她不認他,是被她爺爺的死給刺激了,因而暫時忘記了那段痛楚,以及她之前一切所能記憶的事情,還是她根本就不願意想起那段往事,想要努力將其忘記,因而便是連他這個當初的路人,也只能是永遠當做了『路人』嗎?
……
陳諾輕噓一口氣,慘然一笑。
他並不是一個太過計較的人,本該也不需為著這件事情煩惱。然而,裳兒畢竟是他來到這一世第一個見到的姑娘,且因為她,因為她的爺爺,這才讓他深切的感覺出這一世的第一縷陽光。當晚,黑山腳下,那個小小的茅屋,不但為他遮蔽了風雨,且還溫暖了他的身心。這種溫暖,就算是滄海桑田,也不能經遷而忘懷。如何能輕易忘懷呢?這種境地,就像是詩人筆下那個『人面桃花』,一旦記起自然帶了歲月的痕跡,永遠也無法忘掉。
歲月可以流逝,有些東西不能跟著走……
也許,陳諾感傷的並不是裳兒已經認不出他來,而是那個流逝的黑山風雨夜吧?
夜已深了,陳諾坐在案前,張開的竹簡根本沒動,自然一個字也沒有讀進去。便是那高燒的燈火,此時也渾然不覺火星悄悄暗淡了下去,批駁,還炸出了一星火花。
「哥……」
燈火挑亮了些,屋內的光線也充足了些。陳諾聽到這聲『哥』,恍然抬起頭來,看見是趙雪。趙雪一身男兒裝束,頭上束帶,小小的身子立在那邊,渾然挺拔,嬌俏可愛。陳諾身子一動,立即丟下了手中竹簡,赤著足,走下了蒲蓆,一把攏住趙雪的一對小手兒,口裡輕喚道:「雪兒,雪兒,你終於回來了……」
被他挽住的『趙雪』渾身一震,想要掙脫開陳諾的手,又卻不忍。她低下頭來,咬唇道:「大……陳,你這是怎麼了,我青衣啊。」
「青衣?」
陳諾雙眼落在來人身上,目光遽然一收,這才恍然看出是祝融青衣。他臉色一變,隨即笑道:「啊,是青衣啊,你看你這小妮子,一會兒陳,一會兒哥的,傻傻不分的亂叫,害得我以為是雪兒回來了。」
祝融青衣聽來,柳眉一豎,埋怨道:「明明是陳你想雪姐姐了,還怪到我的頭上。」
趙雪的事情陳諾沒有對她隱瞞,而青衣對這個未謀面的趙雪呼之以雪姐姐。陳諾看她樣兒,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她腦袋,說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有休息?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雖然身為我的親衛,但也無需事事親為,更何況是這樣熬夜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這女孩子熬夜多了,是很容易?好啦,你今後只需在睡前替我安排好了暗哨,保護在我身邊就行了,至於其他的完全不用你這麼辛苦操勞,知道嗎?我可不想走的時候帶走的是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等到回去了,我帶給典君的卻是一頭大熊貓,到時候你讓我該如何向典君交代?」
祝融青衣吐舌道:「陳你也知道時候不早了啊,怎麼就不知道休息呢?陳你這樣每晚不知休息,如何讓我睡得下。青衣在臨走前可是受了韋他千叮嚀萬囑咐……還有,什麼是大熊貓……」
「是是是……大姐姐,姑奶奶,我知道啦,你先去休息啦!」
大概這樣的說辭陳諾每晚幾乎都能聽到,都聽出繭子來了。見她又要說上一堆,趕緊是雙手一放她肩膀,將她身子一掰,說道:「轉身,立正,起步,走……乖!」
「陳,陳,你又耍賴。啊,你別推我,我自己走……你混蛋!」
波!祝融青衣後腦上一盪,臨走前吃了陳諾一個爆栗子。
「啪!」
將祝融青衣送出門外,關上大門,陳諾這才小小鬆了一口氣。只是,一旦門外面的祝融青衣罵罵咧咧的走了,室內靜了下來,陳諾腦子一靜,又即想起了遠在長安的趙雪:「雪兒,你這傻丫頭還好嗎,你們也早該到長安了吧?你等著哥,哥很快就會過來找你了。」
陳諾輕噓一口氣,突然感覺到頭又有點疼了,他手捏著眉心,緩緩揉了揉。自來長安,他『頭疼』的毛病是一陣接著一陣,比較以往任何時候發生的頻率都要高,且要強烈。這大概,他是離長安越近,距離『父母』越近,感應也就愈發的強烈了吧?他抬起頭來,真希望,他『父母』在長安不會出什麼大的事情才好,否則,恐怕與他『共舞』的那個『陳諾』大概也不會放過他吧?
回到案前,又隨便看了兩眼竹簡,只實在看不下去了,方才丟下了竹簡。看來,也只好是吹燈睡覺了。
此地,是界於新安和黽池之間的一個小鎮上。是晚,陳諾一行歇息於鎮上客棧。
女人,還是個的女人!
陳諾身子整個一僵,怎麼回事!難道這破爛的小鎮客棧,還有這個服務?不對!以陳諾的警覺,想到當晚偃師城內祝融紅衣入他臥室進他被褥一幕,他的整個身子立了。若是有人圖謀鑽入被褥來暗殺他,那豈不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雖然有可能是『牡丹花下死』,但若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死了,這也做得太過了。
陳諾反應快速,一旦警覺起來,身子一動,放手縮腳,就要將身滾下榻出。同時,口上喝問:「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