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點了點頭,看了貂蟬一眼,忽然問道:「蟬兒,你說義父將你接到身邊來,你會不會恨義父?」貂蟬微微一愣,立即退後兩步,說道:「蟬兒這條命都是義父給的,蟬兒怎敢……」王允沒有等她說完,突然話鋒一轉:「呂布已經回長安了。」「啊!」貂蟬眼睛一抬,與王允接上,立即低下,又退了兩步,說道:「是嗎?謝謝義父告訴蟬兒,蟬兒身子有些不適,先告退了。」
看著貂蟬裊裊生煙的步子,回想著她剛才那驚鴻一瞥,王允是突然明白過來了:「原來呂布最後那句話卻是指桑罵槐,說我老不正經。哈哈,呂布啊呂布,蟬兒雖然是我撿來養大的,但她既叫我一聲『義父』,我便當她是自己的孩子,你小子以為我會對蟬兒不軌嗎?若是老夫有一丁點這個心思,豈能等到你?」
他雖然坦蕩的這麼想著,心裡卻仍是不安。他想起他提到呂布時,貂蟬那個怯生生的眼神,便是不爽:「難道蟬兒也誤以為『義父』我故意將她接到府上,不讓她與呂布相見也是起了不軌之心?哎!蟬兒呀蟬兒,你如何不能明白老夫的用意呢?想來呂布這個賊子就連他的『義父』董卓也敢殺害,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且他自董卓死後便變著法的四處收攏西涼兵馬,可見其野心不小啊。我雖到底在朝廷上說得上話,暫時能夠壓制他一頭,奈何手上沒有兵權,終是畫餅。老夫前後一想,也唯有將你留著身邊,用以牽制呂布,系住呂布的心,已是別無二計。哎,只是這樣一來終不免要苦了蟬兒你了,蟬兒可莫要怨恨『義父』才是!」
感受到夜風襲人,王允緊了緊肩頭的披風。
呂布回到自個府邸,越想這事心裡越不舒服,掀了木案,大罵:「王允老兒,王允老兒!」跺腳掣劍,就要衝出門去,到底被從後上來的夫人嚴氏給一把抱住,連連落淚:「夫君你莫要衝動,我知你思念蟬妹妹甚深,也想時刻見到蟬妹妹。只是這件事情夫君只可忍耐,不可逆觸了王司徒,否則禍事不小!」呂布大罵兩聲,就是抹不平這口氣,連連跺腳,最後終於是被嚴氏給勸止。不過,呂布卻是煩惱得很,連連叫道:「酒,拿酒來!」
一盞又一盞,一壇又一壇的水酒灌進了肚子裡,腦袋開始了搖晃,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舒服些。
便是嚴氏,在勸阻呂布沒用,反被呂布大罵了後,只得乖乖的退了回去,不敢再說一句話。呂布身邊沒了人,方才是放聲大哭了起來,將身縮做一團,像是個小孩,嘴裡嘟囔著:「蟬兒呀蟬兒,是呂布對你不起,想不到剛剛將你帶離了虎穴又入了狼窩,是我呂布對你不起啊!」爛醉如泥,抱著酒罈,縮著身子,嘴巴里嘟囔著,居然這一晚就這麼過去了。
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面的天光已經放亮,陽光往他身上鋪撒。
呂布眯了眯眼睛,揉了揉欲裂的腦袋,緩緩站起身來。噗,一個不穩,身子望著旁邊木案上壓下,酒罈觸地先碎了。呂布還未站直身來,那外面腳步篤篤的響著,轉眼一人奔上前來,一把扶著呂布,將呂布攙住。呂布望了一眼,笑道:「哦,是魏將軍?魏將軍這麼早找我可有什麼事嗎?」魏續眉頭一低,急道:「溫侯,今日一早尚書楊瓚去了一趟御史中丞皇甫義真府邸,他出來之後,皇甫義真便從病榻上起身,且受封征西將軍一職。」
呂布一愣,哈哈一笑:「哦?皇甫義真?就是那皇甫嵩老兒吧?怎麼,他受封征西將軍與我有什麼關係嗎?魏將軍你何須看起來這麼著急?」魏續一跺腳,接著說道:「皇甫義真受封征西將軍之後,立即接掌了李都尉留下的兩千騎人馬。」
「那又怎樣?」呂布隨口一說,猛然眼睛一起,叫道:「什麼?你說的是哪支人馬?」呂布的眼睛紅得可怕,便是魏續也不由倒退一步,低下頭來,說道:「是——李肅李都尉身前所掌的那支人馬。」呂布一直惦記著李肅手上的那兩千騎,為了得到他,那是連同鄉之誼都可不認,他殺了李肅快馬回長安就是怕殺了李肅後這兩千騎人馬落入了別人之手。只是沒有想到,他昨兒剛回來,今日還沒有酒醒呢,此時突然就接到了這麼一個令他心塞的消息,他是大叫一聲,衝出廳來。
魏續見他那可怕的樣子,趕緊是從後追來,想要勸說呂布兩句,誰知那呂布突然回過身來,一把扯住魏續的衣甲,向他咆哮他:「去將本將軍畫戟拿來,將赤兔馬牽來!」魏續還沒有反應過來,呂布接著又道:「哦不,你速去帳下通知其他將軍來見我,快呀!」魏續還不知怎麼回事,被呂布踹起一腳,將他往前踢出,等到他身子穩便過來,想要回身勸呂布兩句,不想呂布早已經回了廳內。魏續見得,也只能是搖了搖頭,突然想到呂布的命令,趕緊是抱著屁股下去了。
呂布進了大廳:「拿本侯畫戟,拿本侯鎧甲,快來人!」
結束停當,呂布徑直出了府,拿了畫戟,騎了赤兔馬,風風火火的望著營地趕來。魏續只剛剛將命令傳達下去,正與眾將起身,眼看著轅門打開,呂布一人一騎沖了過來,皆都是心裡大駭,連忙上前,呂布已經叫了起來:「皇甫嵩敢奪本侯的人馬,本侯必與他勢不兩立,爾等還愣住幹什麼,還不點起齊兵馬,隨我殺奔皇甫嵩處要人?」呂布整個人此刻看起來要有多氣勢就有多氣勢,根本一句多餘的話沒有,一入營就要兄弟們抄傢伙,實在強悍。
部將成廉走上前來,連忙說道:「這件事情末將也已經聽說了,可皇甫嵩接手那兩千騎乃是朝廷所命,溫侯怎可……」「去你的!」呂布宿醉未醒,加上貂蟬被接走心裡就已經憋著一口氣了,此時再因為到嘴的肥肉被叼了,那是內心窩的火無法堆積,腦袋熱得不能再熱了,豈管其他的事情,便是一發的全都迸發了出來。他一腳將多話的成廉踢翻,扯著馬轉身就往營外奔去。
部將侯成扶起成廉,說道:「看來溫侯這次是動真格了!」宋憲諸人也不說話,趕緊回了營帳,收拾了兵馬,一個勁的追了上去。
呂布這邊的動靜鬧得很大,所有人馬出動幾乎半個城的人都知道了,皇甫嵩焉能不知?在呂布沒有領兵到來之前,皇甫嵩部下人等聽了皆是相顧駭然,又勸皇甫嵩不如暫避呂布兵鋒的。皇甫嵩倒是一點也不急,回頭吩咐將此事報給朝廷知道,一面捋起袖子,嘿嘿笑道:「老夫許久都未領兵打仗了,這副身子骨也該是活動活動時候了!」當即把令箭一拔,一支支安排了下去。
其實,穩重如皇甫嵩,也知道在此時跟上火的呂布接戰實在是不智之舉,有點孟浪。然而,他同時知道,王允之所以將這支兵馬交給他,就是看他能打,能把牢這支人馬,若是呂布一來就棄營走了,不說丟了他面子,且讓王允蒙羞。既然已經是退無可退,那麼也只能一戰了。同時,他心裡也很是鄙夷呂布其人,沒想到他為了富貴居然以『義子』身份弒殺董卓,他雖與董卓有過過節,卻也仍是為其不齒,有想給他點教訓的意思。
他這邊整備了兵馬,呂布那邊其實也已先後趕了來。呂布到了營前,見轅門邊不但沒有人馬,且帳內外也是寂寂無聲,便是先愣住了。呂布拍馬大叫:「皇甫義真,給溫侯出來!」叫了兩三聲,仍是沒有反應。身後魏續看了半天,說道:「營內好像沒有人!」呂布也看了出來,他尚未說話,倒是身後侯成哈哈一笑:「恭喜溫侯,想不到就連老將皇甫義真見了溫侯也是壁而不敢應戰,成了縮頭烏龜了!」
呂布鼻子一哼,大叫一聲,也不管其他,帶著人馬往營里就沖。
「殺!」
連沖了兩三座營帳,不想還真是一個人也沒有。正是呂布驚咦聲,那前面傳來一聲大笑。呂布抬頭一看,恍然是皇甫嵩。只聽那笑聲一歇,皇甫嵩說道:「溫侯,你這是何苦來哉!」呂布聽來,大叫道:「皇甫小兒休走,吃我……」「吃我一戟」未出,突然只見當胸飛來一物,如閃電一般的咆哮而至。想來要不是呂布反應得及時,差點就被這當胸一箭給解決了。饒是如此,這一箭從他臂膀擦過,將他手臂劃傷了。「可惡!」呂布一聲未完,這才發現更加可惡的還在後面,居然這一箭只是個引子,還有更多的箭矢當著他胸口射來。
「啪啪啪!」
呂布揮動畫戟,拼命的抵擋,這才勉強擋過一輪箭雨,但他身後的那些人馬卻已經有一批慘叫著倒下。呂布沒看到皇甫嵩就損失了十數人馬,那是抓狂大叫,也不管其他,帶頭衝殺了過去。他身後,魏續、成廉、侯成、宋憲、郝萌、曹性諸將一個個也不是好惹的,看到呂布在前面替他們擋矢,都是吼叫著,帶著所有人馬一個囫圇的沖了進去,恨不能將皇甫嵩生吞活剝。
皇甫嵩獨自留在帳下,身邊也不過帶了百數的快騎,在引了呂布等人深入之後,也立即按預留的退路退了出來。只他剛剛一出去,立即是發令,左右埋伏的人馬全都殺了出來,將呂布等前後路堵死。呂布在一陣亂沖後居然不見了皇甫嵩,只見到此都是漂白的帳篷,心裡也是駭然,及至四周都是吶喊聲,更是驚出了一聲冷汗。部將曹性手拉一弓,卻是找不到目標,心裡也急了,向著呂布靠近,大聲叫道:「溫侯,我們……我們好像被皇甫老賊給包圍了!」
是啊,他們帶來的人馬雖然眾多,奈何一股腦兒都填進了皇甫嵩的大營,這座大營分為前後左右中五座營屯,占地極廣,他們就算再多是人馬也是不夠填的。而呂布等人一旦在營中出不來,又有無數人馬在四周吶喊著,頓時也就陷入了慌亂。皇甫嵩雖然將呂布等包圍了起來,除了亂放了一通箭矢,倒是並沒有發動總攻。
部下向皇甫嵩請示:「皇甫將軍,接下來該怎麼辦?」
皇甫嵩手扯著韁繩,在馬背上目注營內良久,方才說道:「只需給呂布點厲害看看,讓他認識認識我皇甫嵩就行了,要真打,倒是不必了。」皇甫嵩既然發了話,他的部下也就沒有使上力,只是放放箭,在外圍將呂布等人的出路給堵住了。皇甫嵩又使人喊道:「溫侯可服了?若是服了,快快降了,免多屠戮!」
「氣死我了!」
呂布是哇哇大叫,他身邊的將士皆都是臉上全無,蒙羞至極。呂布當然知道,若皇甫嵩真打,只怕早就用上火箭了,只需火箭一下,乾燥的營帳也必著火,到時他們這些身處營帳的人馬跑不及的可能就此被人烤乳豬了。手上萬人的性命可都在呂布一念之間,呂布要是不早做決定,只怕就要葬身火海了。他身邊的部將雖然不怕死,但這樣白白的死在自己人手上實在是冤枉,便紛紛的勸起呂布來。呂布本來就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見不得眾口一詞,無奈的嘆了聲起,便要點頭答應。然而,也就在這時,局面再次發生了變化。
皇甫嵩樂呵呵的讓人勸降呂布,還沒有結果呢,突然一騎馬趕來,向皇甫嵩叫道:「西涼反賊攻打京師,王司徒令將軍速帶本部人馬支援東門!」皇甫嵩聽來心下駭然:「什麼?陝縣那邊的西涼賊子這麼快就打了過來?」他這邊無心再去教訓呂布,立即是將人馬撤了,帶著人馬往東門而去。
侯成叫道:「咦,怎麼回事,這老賊怎麼就突然走了?」
不但是侯成,呂布以下諸將都是吃疑著。呂布尚未發話,他身後宋憲眼睛一轉,對呂布說道:「不管他皇甫老賊怎麼走了,只我等今日被他擺了一道,將來傳出去只怕讓他們笑話,更讓溫侯臉上無光,溫侯不若趁此機會追殺過去,以報其恥!」呂布被他說動,不由咦了一聲,看向左右。部將成廉聽來,立即說道:「萬萬不可,皇甫將軍突然走了,或許跟軍情有關,想來西涼叛軍離這裡不遠,或許已經殺到了城下,他此刻突然帶著人馬過去了,或許是去支援城防去了。溫侯,切不可因為此事牽連城內百姓……」
他話未完,宋憲吃吃一笑:「成將軍多慮了吧,按照西涼叛賊那個速度,要來起碼也是兩天之後,如何能現在就來?我看他突然走了。必是朝廷知道了此事,怕我等真的打了起來,這才緊急調走。」成廉立馬說道:「雖然說是兩天的路,可他們若是急行軍,連夜趕路也是可以到的。再說了,他們突然兵臨城下,不但可以起到奇襲效果,且還能夠起到震懾作用。如此,有可能真的是叛軍攻到城下了!」侯成見兩邊爭持不下,尖笑道:「不管是什麼,但今日溫侯受了恥辱,不可不報!」其他曹性、郝萌等將也是一個勁的吆喝,勸呂布追殺。
呂布鼻子一哼,說道:「皇甫義真加在我頭上之辱,我必加倍報之!上馬,追擊!」
呂布沖在最前,其餘曹性、侯成等將緊追在後,立即如一窩蜂似出了大營,往皇甫嵩屁股後面追上來。部將成廉雖然意見不一,但呂布都出馬了。他也不可不動,連忙扯馬跟去。
向著前方急行軍的皇甫嵩,突然看到後面煙塵大起,不由起疑:「怎麼回事?」有探馬向皇甫嵩報導:「不好了,那……那溫侯帶著人馬追了上來!」皇甫嵩驚愕不已,大罵道:「呂布小兒,壞我大事!」本來他若是在圍住呂布的時候就動手勝算穩操,然而,如今他反被對方攆著打,勝算就一點都沒有了。皇甫嵩還想分兵來對付,奈何兵馬太少,只能是親自帶著人馬,往後殺來。皇甫嵩突然向後,倒是打了呂布軍一個措手不及,不過因為呂布人馬太多,皇甫嵩也未能占到便宜。
本來長安城防就不足以維持,皇甫嵩和呂布兩路主力人馬又在城下鏖戰,倒是便宜了城外的叛軍。打了不過半天,城門居然被叛軍攻破,殺了進來。呂布聽到消息,也是大驚,沒有功夫再跟皇甫嵩糾纏,帶著人馬轉頭就走。皇甫嵩也是氣得哇哇大叫,血都吐了出來,不能追呂布,只能是反過身來阻擊叛軍,不想為亂兵所殺。呂布帶兵迴轉,首先想到的卻是貂蟬。既然大勢已去,呂布也只盼望著將貂蟬從王允府上營救出來,其他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