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原本指望太史子義能夠去平原為老夫搬取救兵,如今看來……」北海相孔融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也無心再理會園內的花花草草,回到房內,讓人叫來將軍宗寶,問道:「如今城下的情況如何了?平原劉玄德的救兵還是沒有到嗎?」將軍宗寶耷拉著眉頭,搖了搖頭:「黃巾圍城數月,我等雖拒不應戰,然終不是長久之計。若我都昌城再無援兵,只怕難保了。大人,我看你還是早做打算吧。」
孔融嘆道:「如今看來,平原那邊救兵是指望不上了,要來也早該來了。這樣吧,晚上安排一支人馬殺出城去,擾亂賊兵,你與我走東門,就將都昌城丟給賊子吧。」宗寶微微一愣:「那麼城內糧草……」都昌城積糧豐富,要不是守軍太少,孔融說不定還能堅持幾個月。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一方面原因,從而引得城外管亥等一批黃巾賊子覬覦,這才圍都昌幾月而不走。
說到糧草,孔融聽來,鼻子一哼,說道:「出城之前,糧草全都給我燒了,我得不到的,賊兵也休想占便宜!」宗寶應了一聲:「那末將這就下去準備。」孔融一點頭,正欲叫他下去,那門外走進來一士兵,向孔融道:「大人……你快看看城下吧!」
「城下?」
孔融眉頭一凝,二話不說,立即帶著宗寶等將望著城門那邊趕去。登上城樓,孔融眼睛瞪大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那遠處,一支人馬不過數百,然而,他們的攻擊之勢有如江河,一衝千里,凡是遭到攻擊的黃巾,幾乎立即就崩潰。而更加讓人不解的是,那數百騎兵還沒有攻過來,內里的黃巾先自亂了。有人放火,有人亂呼,有人狂走……
孔融與宗寶對了一眼。
「大人!」宗寶內心的喜悅已經溢於言表:「這些人,莫非是太史子義請來的救兵?」孔融一時也辨別不清,說道:「不管其他,賊兵如今人心惶惶,若我城內此時再派出人馬聯手攻擊,不怕賊人不敗!」當即吩咐宗寶,「立即開城迎戰!」宗寶轟然應諾,立即帶著人馬開城出戰了。孔融立於城頭之上,到這時,恍然看清來人旗纛上的字。
字只有一個……陳。
「咦,不是平原劉玄德……」
孔融眉頭皺了起來:「陳?會是哪位陳姓將軍,我好像沒有印象啊?」多看了一眼,還是捉摸不透,「據我所知,這陳姓將軍中稍微厲害點的,河北倒是有一個,叫陳諾陳然之的傢伙。不過,聽說他已經被派出到宛洛一帶去了,自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那麼,這一位又是誰呢?」也難怪孔融不知,孔融被圍都昌數月,與外面消息隔絕,自然不知陳諾來了青州。而陳諾,來青州也不過月余的事情。
「鄙人陳諾,草字陳然之,見過孔府君。」
當陳諾擊退黃巾,領著人馬出現在孔融面前時,孔融這才發現,原本不可能出現的,最後還是出現了。
「這……哪個陳諾?」孔融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反是看了旁邊太史慈一眼。太史慈立馬走上前來,與孔融說道:「大人!慈這次出去搬取救兵,平原府的劉玄德沒有請過來,不過好在請來了青州督軍、渤海太守陳諾陳將軍。」孔融看了陳諾一眼,陳諾方才向他一點頭。孔融立馬想到,連忙說道:「啊呀!原來是陳然之陳將軍,陳將軍不是在宛洛嗎?如何到了青州,對了,這青州督軍……」
陳諾哈哈一笑,說道:「原來孔府君也知我陳諾,不瞞府君,這次我來青州,正是受到袁本初調派,協助袁大公子治理青州之地。」孔融剛剛擠出的一點笑容立即沒了,說道:「袁大公子?袁顯思?袁本初派他來青州幹什麼?冀州都被他奪了,他還想攪合青州不成?」「咳、咳~」旁邊太史慈立即笑道:「這個……袁本初派長子袁顯思爭奪青州之地,不過是跟公孫伯圭布局較量罷了。孔大人身為朝廷命官,如今兩不沾邊,若能一直保持,豈不是好?至於青州之事,孔大人你……」
孔融鼻子輕輕一哼:「正因老夫是朝廷命官,老夫就更加見不得袁本初與公孫伯圭相爭,卻將青州百姓置於水火。老夫我……」陳諾在旁邊無奈的看了太史慈一眼,暗道:「孔融這傢伙的確是怪脾氣,怪不得就連曹操都忍他不了。如今亂世,人家公孫瓚跟袁紹打,關你什麼屁事啊。如果你有本事,北海就不會被黃巾鬧成這個樣子了。」
陳諾不語,太史慈也確實尷尬。他聽到孔融侃侃而談,眉毛一皺,立即低聲與孔融說道:「咳、咳,那個……孔大人,如今北海圍剛剛解了,又是人家陳將軍幫的忙,大人不會就這樣將陳將軍晾在外面吧?是不是……」孔融豁然大悟,連忙咳嗽一聲,與陳諾見禮道:「我北海久被黃巾圍困,如今幸得陳將軍仗義出手,孔某感激不盡,今略備薄酒,還請將軍賞臉。」
「客氣客氣!」陳諾都站了半天了,肚子早餓了,就等他這句話了。
陳諾身後,典韋拉住高順的衣袖,悄悄說道:「韋與主公還有子義因探賊人營盤,不幸被賊人斥候兵發現,以至陷入重圍,差點就出不來了。雖主公殺了賊首管亥,但賊人實在太多,不易對付,就怕他們有為管亥報仇的回頭殺來。幸好這時高將軍你及時殺到,這才將賊人一舉擊走。不過,記得主公在走之前,曾吩咐高將軍你不可亂走,如何……當然,我不是怪高將軍你,只是覺得高將軍你真乃及時雨,說來就來了,若非將軍及時出現,只怕今兒韋還有主公等難以脫困呢!」
高順一笑,說道:「將軍與你們一去這麼長時間,我怎能不擔心?更何況,我見將軍等去踏賊人營盤,也必危險,是以派出偵騎不斷傳遞消息。如將軍等被賊人發現時,我這邊就已經得到了消息,你想我怎能不派出援兵過來?」「哦,原來如此!」典韋連連點頭。
陳諾走了兩步沒見典韋跟上來,便回頭問道:「你兩個嘀咕什麼呢,還不跟我走?」
「諾。」「是。」……
入了孔融府邸,酒席也已經擺了上來,陳諾自不免被孔融奉為上席。席間,孔融又免不得多敬了陳諾幾盞酒。酒一上來,孔融就把心裡的打算跟陳諾等說了出來,言說若再無救兵,準備就要跑路了。又即想起劉備來,便向太史慈問道:「我早間曾聽人說起,這平原劉玄德乃仁義之輩,急人所急,這次子義你去請他,他如何……」太史慈臉上一黑,說道:「提起這廝某便一肚子氣,不提也罷!」
「這……」
孔融微微一愣,將眼看向陳諾。陳諾一笑,說道:「劉玄德是不是仁義之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句話叫做『耳聞不如目見』,孔府君讓子義去請劉玄德,劉玄德不來,或許是有他的苦衷,又或許傳言言過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更沒有將孔府君你放在眼裡。至於是哪種情況,咳咳,我就不知道了。」
孔融再瞧了太史慈一眼,又道:「子義,這件事情你最是清楚,你跟我說說,劉玄德他不來是因為有苦衷,還是……還是根本他就不想來。」太史慈放下盞來,看了陳諾一眼,又看了孔融一眼,方才一嘆氣,將此前的遭遇等等說了。孔融聽來,說道:「若是他因城池丟了,不能救我,我不怪他,可他……他不救也罷了,居然還想把責任推出去,坐觀我生死。他更不該的是……不該派出影衛追殺子義滅口,此人……此人何其之歹毒也!是老夫我看錯了,這次實在是連累子義你了……」
太史慈拱手道:「昔日慈逃難避於遼東時,我母時常受到孔大人接濟,此饋遺之恩,我母不敢或忘,故而遣慈報恩於大人。既然今日北海之圍已解,這份恩慈算是報了,慈這裡不便久留,需趕回向家母稟報此事,以安家母之心。」陳諾看他要走,也即起身來,說道:「這個,孔府君,我這次撂下平原的擔子就過來了,實在不便在此耽誤,這也便要動身回去了。」
孔融一愣,說道:「可是眼下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要黑了,二位只怕行路不便,不如且在都昌城歇宿一晚再走。」
「不必了!」太史慈的確是急著回去將此事告訴母親,畢竟北海被圍數月,他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害怕母親擔心,故而連夜要回。至於陳諾,說實在的,他也心急要回平原,加上跟孔融脾氣不對,不想跟他囉嗦,也就跟著告辭。孔融見說不過,只好親自送出城來。
「府君,請回吧!」
「大人,請回吧!」
從都昌城出來,陳諾跟太史慈走了一段路,兩個人默契得誰也不說話。終於,還是太史慈先開了口,向陳諾一拜,說道:「在此之前,慈曾應諾將軍,只要將軍發兵,慈便欠下將軍一個『承諾』。如今都昌之圍已解,將軍的事情也已經辦到,而慈……也是該兌現承諾的時候了。不知將軍,是準備讓慈為將軍做些什麼?」
他說出這句話,心裡其實也很是糾結。如果陳諾要他從此跟隨他,他不能不做,而如果答應,他還有母親要奉養,勢必難以周全。他話說出,一顆心臟便是砰砰亂跳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從未有的緊張……
陳諾看了太史慈一眼,見太史慈神色肅穆,心裡也已經有了計較。
他伸出手來,緩緩托住太史慈雙臂,說道:「在此之前我也已經跟子義你說過了,我救都昌,救北海,那不過是為結一善緣,至於其他,某實在不指望。還有那個什麼『承諾』,我看就不必了吧?」太史慈全身明顯的一松,但他立即道:「將軍的事情已經辦到,而我許諾的沒有去做,這於理不合,且不是我太史慈的作為。將軍,請……請莫要讓我失信於將軍,失信於天下!」
「哎……」
陳諾一嘆,說道:「好吧!既然子義你都這麼說了,我如果不向子義你請求點什麼,似乎在害子義你。說起來,我與子義你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我也能看得出子義你是個信義之人,更難得的是,子義你不但武勇且機智。想來如此亂世,正是男兒建功立業之秋,而子義一直白身,實在可惜。我帳下現在缺的就是子義你這樣的人才,若子義你不棄,可否加入本將軍帳下,為我效力?」
「來了!他要求的果真是這個。」
太史慈渾身一震,臉色雪白。
「咦。子義你怎麼了?」典韋在旁邊看出太史慈臉色不對勁,便連忙上前來攙扶。太史慈搖了搖頭,退後一步,向陳諾拱手道:「既然將軍有命,慈不敢推脫,慈便加入將軍帳下!」陳諾伸手扶住他,笑道:「哈哈,子義,你不忙急著叩拜,我這裡還有個要求。」太史慈也是呆呆的說道:「將軍請吩咐!」陳諾一點頭,說道:「我雖然可惜子義你是白身,但我既然知道子義家中尚有老母在堂,這件事情便要好好計較了。所謂父母在不遠遊,若我因為要子義你出來為我效力,而耽誤子義你奉養老母,實在是有違孝道,非我所當為。這樣吧,子義你且奉養老母至終老,終老之後,你再想好要不要加入本將軍帳下,可好?」
「這……」典韋一愣,心道:「主公這是怎麼了,我看他巴不得立馬收子義到帳下,如今又說這些,還讓他奉養老母至終老,這……須得等上幾年?等幾年之後,世事都變了,子義可能還會再歸主公帳下嗎?」便是旁邊高順等人也是吃疑。
最震驚的當然莫過於太史慈了……
「這……將軍你是說……」太史慈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陳諾居然會如此相信他,這……這等心境是何其之難得啊!他身子一動,連忙拜道:「將軍厚義,慈不敢或忘,既然將軍吩咐,慈這便照做!」陳諾哈哈一笑,拉住太史慈的手,說道:「這就對了!本來伯母在堂,我說什麼也該過去看望看望的,只是如今平原事急,我在這裡不便耽誤,若是以後有機會,必然登堂拜見伯母,還望子義你見諒。」
太史慈說道:「將軍能有此心,慈已是感激不盡,多謝將軍高義,我這裡代家母謝過!」
陳諾一笑:「天色也不早了,這便與子義你別了吧!」太史慈微微一愣,拱手道:「將軍保重!」他話剛說完,立即被典韋拉到旁邊,說道:「這個,子義你要回去孝敬伯母,韋……韋當然不能阻礙子義你的路。只是,這個……這個以後子義你還回來嗎?你可千萬要回來啊,你不知道,主公他對你,可是……」
「典君……」聽到陳諾在叫喚,典韋趕緊應了一聲,與太史慈作別:「那個,就這樣,你保重吧!」
太史慈一點頭,又向陳諾一拱手,轉身就走了。然而,不知為何,當他走出數丈遠的路時,心裡愈發的疑惑起來,腳步也跟著沉了,仿佛走不動了。他輕輕的呼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原來,陳諾還立在那裡,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等到他迴轉身來時,陳諾向他一笑,問道:「子義,怎麼了,為何有馬不騎?」
太史慈走了回來,向陳諾問道:「將軍,等到我母終老之時,誰也不知是哪一天,或許是幾年,也或許是十幾年,幾十年也說不定。難道,難道到了那時,將軍你還會相信我會回來找將軍嗎?將軍你難道就不曾有絲毫的懷疑?」陳諾哈哈一笑:「不管是幾年,還是十幾年,或者幾十年,當然是伯母能夠長命百歲最好,我相信,只要子義你今日答應了我的事情,便是經歷滄海桑田也絕不會改變,不是嗎?」
太史慈微微一愣,將身下拜,這次,他一句話也不說,轉身上了馬背,箭直而去。
「我太史慈,絕不負將軍!」
太史慈已經遠去,陳諾方才輕輕一笑,向典韋等道:「咱們也上路吧!」
到了寒亭時,天色也已經漸漸黑了下來。陳諾扯住馬:「大家今晚上就在此地歇宿一晚上吧。」眾人紛紛下馬,安札營帳,埋鍋造飯。等到吃飽了,陳諾也就回到案上挑燈看起了書簡。也不知看了多久,忽然一抬頭看到典韋就在旁邊轉悠,便即放下書簡,向他笑道:「怎麼,典君你是有話要問我?」
典韋也藏不住話,向陳諾一點頭,說道:「主公,韋不難看出主公你對子義的器重,想來主公你救北海,就是想要換取子義對你的臣服。然而,主公你明明可以立即將子義收歸帳下,主公你卻不做,非要……非要……」陳諾哈哈一笑,說道:「非要多此一舉是嗎?典君,我既然救了北海,如果我非要子義立馬兌現諾言,強求他加入我帳下,這並不難。你也看到了,子義當時也無二話。可典君你想過沒有,我讓他入我帳下,本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可如果因為我不懂人情,強他所難,阻他孝義之心,這對我又有什麼好處?他到時就算是入了我帳下,又豈會甘願為我賣力?如其那樣,倒不如成全於他,好叫他徹底歸心。」
典韋點頭道:「主公說的在理,可關鍵是……說句不恭敬的話,他老母怎麼說也得活上個幾年光景吧?幾年之後,世事變遷,到那時……到那時他還會履行當初的諾言嗎?」陳諾一笑,說道:「典君,你顧慮得不是沒有道理,可我……我相信他,就如我相信你,你懂嗎?」看著陳諾堅毅的目光,典韋渾身一震,拱手道:「韋明白了,韋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