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到被抓了後,趙雪將他單獨關押在一座大帳里。雖然趙雪有欲要將他引薦給陳諾的意思,也從沒有虧待過他,但在沒有將他『馴服』之前,自然不能任意走動,加上他還有一身功夫,怕他逃跑,故而除了在帳外有重兵把守,他的身子上下也是被繩索綁縛著的,也只有在吃喝拉撒的時候稍稍解開。
陳到此時就坐著榻邊,本來腦子裡還在盤算著一些事情的,突然被她闖了進來,也立即回過神來,將頭抬了起來。
說起來,他被抓了後,離開黃巾也日久了,除了反省自己當初攆來實在太過莽撞,更多的則是思念著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黃巾渠帥徐和。說起來,他本是豫州汝南人,早幾年時因為天下大亂,他的家人不是餓死了就是死在了亂軍之中,最後就連他自己也是被亂黨給抓了起來,一路到了青州。在這期間他隨著亂黨幾次出生入死,差點就死在了半途。後來因為他在與官軍戰鬥中斬殺了三五顆首級,從而名聲崛起,得到渠帥徐和的賞識,將他提拔到了自己身邊作為衛隊長。雖然只是小小的衛隊長,但徐和對陳到很是關照,幾乎拿他當兒子看待。這樣一轉眼就是幾年過去,兩人的關係那是不是血緣,勝似血緣。如今,陳到突然離開徐和這麼長時間,自然是不適應,強烈的想念著他,又擔心他的安危,恨不能馬上出去。他此時,突然聽了糜貞這話,也沒有多想,立即說道:「如果你能真的放過我,叫你聲姐姐又何妨?」
糜貞拍著手,插著腰,說道:「那你叫來!」
「好姐姐!」
陳到幾乎是沒有猶豫,奪口叫了出來。糜貞聽來,牙齒咬著嘴唇,心裡嘀咕道:「這小王八蛋幾乎沒有猶豫就叫了出來,顯然是有假。他想跟姐姐我玩手段,哼,還嫩了點!」不動聲色,嘻嘻一笑:「好弟弟,既然你承認了我這姐姐,姐姐這就來放你!」說著,走上前來,伸手給他解繩索。陳到眼睛一轉,也不說話,任由著她動作。等到繩索脫落了,突然是嘻嘻一笑,得到至極的揮起手掌來,就要將掌刃切在糜貞脖項上,先把她打暈了再說。
哪裡想到,他有這個心思,人家糜貞比他還古怪。眼看繩索一脫落,他站起身來就要舉手,糜貞鼻子輕輕一哼,立馬是二話不說,回手一抄,從著腰帶處取了皮鞭,反手一彈,將手中皮鞭往陳到脖項上打了個圈,纏住了。陳到本來舉起的手,此時不得不連忙收回來,想要去扣扯鞭子,反被她手上一扯,鎖得更緊了。
「你這是幹什麼,快鬆開!」
鞭子如蛇一樣,緊緊的纏繞著他。糜貞看看陳到都急出汗了,小小滿意,嘻嘻笑道:「小弟弟,你這是要幹什麼呢,怎麼我剛一放你,你就要走嗎?」陳到心裡火急火燎,聽不得她的話,漲紅著臉,說道:「哼!可是你自己說的,讓我叫你一聲好姐姐你就放了我的,怎麼你這人說話不算話,剛說過的話就忘了?還不鬆開?鬆開……」
糜貞嘻嘻一笑:「是嗎,那麼我問你,你家中父母可尚在,你在家中排行第幾,可有姐妹兄弟?」
陳到眉頭一皺,問道:「你問這些幹什麼?」不想跟她過多糾纏,隨即道,「父母早年已亡,本來是有兩個哥哥的,但兩個哥哥他們在戰亂中也已經死去,家中別無兄弟,亦無姐妹。」
「那就對了!」糜貞立即說道:「你既無父母,又無長兄,那麼便當以長姐為母,從此聽從姐姐的話,可明白?」陳到一個錯愕,怪眼看向糜貞:「長姐為母?」糜貞插著腰,挺著胸,說道:「長姐為母!也就是說,你從此以後就得聽我的話,姐姐沒有讓你走,你就不許走,知道了嗎?」
陳到失去母親已經許久了,甚至都已經模糊了母親的樣子,思念也只是在夢中,幾次從夢中哭醒。本來,這個『母』字因為隨著母親的失去而漸漸跟他疏遠了,似乎跟他再也沒有關係了。然而,因為此時糜貞無意間的一席話,卻如雷霆一般劈在了他的腦門上,讓他整個人為之一窒,腦子裡不斷的迴旋著糜貞的那句『長姐為母』。
「長姐為母?」
陳到抬起頭來,眼睛與糜貞對視著。在這一刻,從糜貞眼睛裡,似乎一下子找到母性的溫柔。他本來煩躁不安的心,似乎也在這麼一刻得到了安寧。像是找到了回家的路,讓他不再感動孤單。
糜貞本來一張笑嘻嘻的臉,在這一刻不安了。不笑了,臉上微微一紅。
「這小王八蛋,怎麼拿眼不停看我?」別看她整天大大咧咧的,什麼事情也好像不關心,其實……對於男女的事情她還是略懂的。不知為何,從陳到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眼睛。陳諾。在她被抓到昌國城的時候,陳諾去看她,他就曾用這種灼熱的眼睛看著她,不知道迴避。當然,在她看來,陳諾的眼睛比起陳到要灼熱得多了。如果陳諾的眼睛裡帶了一絲的邪念,那麼陳到此時的眼裡……乾淨而明亮。
雖然知道陳到看他並無惡意,甚至帶了一絲的善柔,然而,糜貞畢竟是個剛長大的小姑娘,被他這麼瞧著也著實不安,尷尬了起來。她此時也不想再捉弄他了,將鞭子從他脖項上收了回來,看看陳到還在傻乎乎的看著她,便是假裝咳嗽一聲,說道:「哼!姐姐說的話,你可聽明白了?」
「啊?」陳到恍然發生自己剛才太出糗了,趕緊是收回眼睛,腦袋一低,也沒有再說什麼。不過,他此時又偷偷將眼睛打量了糜貞一眼,心裡疑惑的問自己:「長姐為母?」
糜貞看他此時傻乎乎的樣子,也懶得理他,心裡卻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對了!雪姐姐他一直思念著陳將軍,想要見到他,只是因為她此時被束縛在了這裡,一時又脫不開身,這才沒奈何整日的瞎想,以至消瘦了不少。我既然是她好姐妹,看到姐姐受苦,焉能不管?雪姐姐她抽不開身,可我是自由的呀,我為什麼不去循著蹤跡出外打探一番,看看陳將軍他是死是活,以好安她的心?」
糜貞想到這裡,便是拍手叫好,暗道:「妙哉!」
說行動就行動,望帳外就走。不過,她走了兩步,又猶豫起來:「我打小就沒有出過東海,這要不是因為被人無意間帶了出來,哪裡知道外面還有這麼些好玩的地方?只是,我跟在雪姐姐後面尚且好玩,要是一個人出去,人生地不熟,分明是個睜眼瞎,到時候路都弄不明白,如何去找陳將軍?到時只怕就不好玩了!」
糜貞想到這裡,又即犯難了。不過,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人。回過身來,將眼睛上下的打量了陳到一眼,立即是笑眯眯起來:「小弟弟,姐姐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啊?」
……
……
平原城,袁譚身臨其上。
平原城下是數不清的黃巾賊人,將城池團團給圍了起來。袁譚站在平原城頭,眼看著下方的賊人,那是眉頭緊蹙,一句話也不說。三天,已經三天過去了,賊人已經圍城三天了。賊人叫戰,他不敢應戰;賊人攻城,他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想來,若非是平原城池高大,哪裡有這信心堅守下去?只是,三天過去了,賊人沒退,渤海那邊的援軍也沒有到來,他袁譚如何不心急?
「懦夫!他袁譚就是個懦夫!想來當初的青州若不是他依仗著陳諾之力,焉能打下如此大好局面?可笑陳諾一失蹤,他袁譚就只敢獨守平原一城,變成了鼠輩,就連開城應戰的膽子都沒有了!」
「可不是!青州有陳諾那才叫青州,沒有陳諾,那他媽還叫青州嗎?就憑袁譚這小子,哼,沒有把尿嚇在褲襠里就很是不錯了,他哪裡有這個膽子出來主持局面?你看他如今這副鳥樣,連他媽城都不敢開,戰都不敢應,就知道整天的躲在女人堆里,還能幹些什麼?若是我,羞也羞死了,早拿刀抹脖子,省得出來丟人現眼!」……
城下的罵聲那是一句比一句刺耳,一句比一句難聽,就連兩邊的士卒聽來,都是咬牙切齒,恨不能開城殺出去。然而,主將袁譚都沒有發話,哪裡又輪得著他們了?袁譚呢,先前聽這些侮辱之言,確實是很震怒,甚至差點就要開城出戰了。然而,現實不讓他如此放肆,他城內可憐的一點兵馬不讓他亂來,那麼他也只能是暫忍之。
「忍住,一定要忍住!」
握著的拳頭拍拍作響,牙齒差點就要咬碎了,好不容易將憤怒暫時壓制了下去。然而,更加難聽的還在後面,他的怒火又再次騰的上來了。不過,這次他學乖了,轉身就走,欲要來個耳不聽為淨。然而,當他正要轉身時,城下人罵著罵著突然又將他跟陳諾相提並論起來,將把他罵得狗屁不是,這叫他心裡騰的火了起來,甚至有種殺人的衝動。
「陳諾!」
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塊大石一樣,轟然的落在他胸口,將他一瞬間壓得喘不過氣來:「陳諾,又是陳諾!」以前他躲在平原城享受著陳諾給他的戰果,他並不覺得陳諾這個名字有多麼的響亮,多麼的刺耳。然而,因為陳諾的突然失蹤,將他同時推在了風口浪尖上。而殘酷的考驗,將他的無能瞬間暴露在了大眾面前,使得他跟陳諾比起來頓時失色,相形見絀。而他,此時也終於明白,他所依賴的陳諾,不但沒有最終幫到他,且還使得他成了別人嘴裡的笑話。
「陳諾!」袁譚眼睛裡的光芒閃爍著,一抹殺氣騰騰升起。但最終,狂風暴雨的怒氣,還是被他的理智給壓了下去:「我這是怎麼了,若沒有陳然之,我早就死在了黑山,我的命都是他救的,我還有什麼不能給他的?我……我最近這是怎麼了?我不應該這樣的,我不應該這樣的!我應該去想,他們的話並沒有錯,我青州,如果沒有他陳然之,本來就不是青州,就不會出現青州的大好局面……」
「可……去他媽的青州!我袁譚才是青州刺史,青州才是我的!」
袁譚牙齒一咬,霍然轉過身來,兩隻血紅的眼睛緊盯著城下那幫叫戰的蛾賊,心裡惡念頓生。奪過一張弓,扯起一支箭,對著城下一人猛的扯放過去。「簌!」一箭奔出,到了半途打偏,軟綿綿的落了下去。落在一隻扯脖子喊話人的跟前,那人被這一箭飄來先是一愣,繼而看了城上一眼,突然發出哈哈一聲大笑。
「就這也是箭,哈哈!你來射,你來射,老子讓你射來!」
其實,袁譚剛才一箭還算是力道充足的,只是因為兩邊相距太遠了,為射程所限,不免到半途打起了漂,自然是難以射中了。袁譚本以為一箭能將這扁毛給射穿,沒想到如今沒有射到他不說,且還被他譏笑一通,心裡更加不爽了。看著他拍胸大叫的鳥樣,袁譚是差點氣瘋了,胸口裡猛的一陣起伏,喉嚨里一甜,再也控制不住,哇的就噴出一口血來。
「大公子!」
身後的孔順一直注視著袁譚,也知道他今日若不出了胸中的這口惡氣是絕不罷休的,是以並沒有阻攔他取箭射敵。只是,如今看他被弄得噴血的地步,他也是嚇得臉色一白,趕緊上前來,一把攙扶住袁譚,將袁譚手中的弓丟了,連連扶著他的胸口,說道:「大公子,你千金之軀,何必跟這幫刁民計較,實在不應該啊!」
他這麼一說,袁譚反而是起勁上來了,虎軀一震,大聲叫道:「就連這幫刁民也敢欺負到本公子頭上來了,本公子要他們死,要他們死!」反正孔順在他身後死死的抱住他,不讓他虎軀亂動,一面順著他的話,說道:「是是,這幫刁民我們馬上……」話說到一半,他眼睛一起,眉毛也跟著笑了出來,顫抖著聲音,指著遠方:「大公子你快看,這下賊人可真的要玩完了!」
抬起眼,只見本來安靜的賊人營盤,此時像是炸了鍋,無數人馬亂鬨鬨的向著四處亂走。火光沖天而起,殺喊如沸。從敵人的後方,正有一支人馬左衝右突,打著袁家旗號,殺了出來。袁譚看到這裡,眉頭一挑,向著身後孔順問道:「六子你快看看,這是哪位將軍過來增援我平原了?」孔順聽他一說,也是乖巧在城頭一望,觀察了片刻,隨即嬉笑著,回身向袁譚說道:「恭喜大公子,是文丑將軍領了一支人馬過來了!」
文丑素有武勇,擅長衝鋒陷陣,是袁紹的得力大將,袁譚聽來,也終於是松下了一口氣:「如果是文丑將軍,則此賊不難破矣!」他這裡,站在城頭觀戰,也沒有開城的意思。倒是城下本來罵戰中的蛾賊們,先前一刻還是摩拳擦掌,口乾舌燥的逞者口舌,後一刻因為後方突然的變故,也是嚇得臉上作變,頃刻間就連爹媽都不認識了,更別說去理會城上袁譚了,收拾了,那是轉身就跑,丟下了一地的狼藉。
袁譚看到這裡,見有幾個靠著牆跑,離得較近,他是牙齒一咬,取了弓箭,搭箭扯弦,一連轟轟扯出,立即就是緊跟著幾聲慘呼,數人斃命。孔順在旁邊跟著叫好,連連說道:「大公子果然是神射手,這些賊人不在話下!」聽孔順這麼一說,袁譚才算是撿回了點面子,將弓箭一丟,不再擺弄了。
倒是,他舉眼看向城下,只見黃巾賊人里有人舉著纛,擁著一人往斜刺里就跑。這人袁譚雖然不認識,但也不難認出,他必是這群賊人的頭目徐和,決不能讓他跑了。也就在他心急時,只見後方數騎絕塵,文丑扯馬即到,衝到那人跟前,也不打話,舉起手中兵器,將對方一刀劈於馬下。
「賊人渠帥死了!賊人渠帥死了!」
這聲傳出,剩下的賊人那是轟然而亂,奔散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