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昕阳还是像他们初见面时那样,亲和地微笑着,无法让人拒绝。蒲栎推开门,按亮家里的灯,把钟昕阳请进屋子。
两人目光相接,同时笑了,像之前一起聊剧本、吃饭、游泳时那样自然。然而蒲栎明白,这自然就像呼吸,越是留意它越会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
蒲栎住的房子是两室一厅,通过中介租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蒲栎自己定了极简风格的家具,并无装饰,地方显得大而空。
钟昕阳把西瓜放进敞开式的厨房台面上,顺势就坐上了旁边的高脚凳。
蒲栎打开冰箱,取了瓶水递过来:坐沙发啊,在这趴着干什么?
钟昕阳盯着西瓜,舔了舔唇,把接过来的水放在一边。
蒲栎走到水池边洗西瓜,两人挨得很近,他能闻出钟昕阳今天喷了香水,和那天在卫生间里用的同一款。
你用Chanel N5?蒲栎随口一问。
嗯,钟昕阳身子往前倾,蹭着蒲栎的胳膊在水槽前面的盒子里取了一个不锈钢勺,你切一刀行了,我喜欢挖着吃。
好,蒲栎取出长刀,一切两半,推了一半给钟昕阳,自己转身也取了一个勺子,转而问起别的,你今天和导演见面还顺利吧?
蒲栎开玩笑,一口西瓜入口,舌尖又凉又甜。
唔,钟昕阳笑,嘴唇染着水润得西瓜红,安德鲁很有个性,第一感不错,今天总体顺利,但我现在不大想聊这个。
蒲栎扫了眼钟昕阳,也坐了下来,笑着问:那你想聊什么?
刚才的话题。
刚才,蒲栎皱眉,指了指怀里得半个西瓜,这个?
钟昕阳大笑,空着的那只手揪了揪身上的衣服:我是说香水。
哦,蒲栎点头,说,没出道以前,我做过兼职模特,腕表、香水这些接触的比较多,所以一下就闻出来啦。
钟昕阳笑着问:那你觉得如何,男孩子喷这个型号的香水很奇怪吧?
蒲栎恍然大悟,惊觉自己的反应又慢了半拍:还好,现在也有很多女孩用男士香水嘛。只是香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钟昕阳皱皱眉,盯着蒲栎看了半晌,笑出声:那天的那个人是你吧?
嗯?蒲栎回看钟昕阳。
就是那天在星河的卫生间,冒冒失失撞进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钟昕阳盯着蒲栎的眼睛,问话的语气与那天匆忙逃离时的狼狈相差甚远。
你早认出来了?蒲栎问。
唔,钟昕阳的眉间隐约有一点点沉思的样子,然后又松懈了下来,嗯,那天匆忙中在镜子里瞥到你了。谁让我们家有一位MAXIMUM的铁粉呢,你们每一个人的样貌,基本上就算是刻在我脑子里的。
蒲栎笑得牵强:抱歉,那天我是尿急,没想到会遇到那些。
没事啦,是我们在那个地方办事有错在先,钟昕阳放下勺子,拍了拍蒲栎的上臂,一副说开了就该无所谓的样子,这段时间,我总想找个机会把这事挑明,但也吃不准你是不是真的认出我来。如果没有认出来,我还上赶着像你坦白自己和老男人在厕所里玩那个,会显得很变态,是不是。
所以说,蒲栎扶着西瓜的那只手,拇指指甲一下下地不自觉抠着瓜皮,你是
嗯,我是gay,这一点我觉得没有必要在你面前鬼扯,因为咱们是一类人嘛。钟昕阳说完眨眨眼睛,身子前倾,笑得灿烂。
我们,你是说你,不我
不是吗?钟昕阳彻底把西瓜推开,去捉蒲栎的胳膊。
蒲栎起身,佯装去取矿泉水。
我看人很准的,钟昕阳的声音少了笑意,蒲栎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一副鲜少见过的认真严肃,这些天,你躲起来不参加培训,也不回我信息,就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
我不是不回你的,是所有信息都没有回复,太多了,回不过来。
是啊,你动了情嘛,谁都不想理,不是刚好验证你也是个同类。
我一种被细心掩藏的小秘密就这么被人挖出来,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无措感立刻从四面八方笼向蒲栎。
我可以帮你分析的再清楚一点,钟昕阳微闭双目、趸着眉,深吸口气,嘴唇抿成一字,看似在慎重的思考着,那天晚餐,我对慕池的态度,让你一下子就暴露了。你的急躁与不安,很好的诠释了一个暗恋男孩的所有情绪。
钟昕阳继续说:这些天你躲起来,身体生病是假,心里生病才是真的。
蒲栎没有反驳,而是起身坐在了沙发的一侧,胳膊搭在扶手上,面对着两米外的钟昕阳一副防御的姿态。
钟昕阳起身,慢慢踱着步子,在蒲栎的小家里一边参观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也趁这几天琢磨了一下。蒲栎,你真是很在意这个人呢,可是以一个gay的视角来看,那在意分明就是喜欢。连嚼洋葱片都面无表情,拧着眉毛的样子真是可爱。你那时候心里一定很难受,心想,对面这个男孩是不是和慕池在厕所里乱搞?唉,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俩吧。那个表情又痛又惨。可你在意的、喜欢的、纠结的人是慕池,还是我?
钟昕阳转了个圈,和蒲栎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座位,钟昕阳抬手用手背轻轻地碰了碰蒲栎的胳膊。
没有。蒲栎本能地否定。这么多年,无论是谁,只要提及感情的话题,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否定。
不过我不想再去琢磨那些。我只想问你,钟昕阳往蒲栎的身边挪了一些,热烘烘的,咱们认识后的这一个月,你过得开心吗?
蒲栎觉得脸颊变得僵硬,身体也紧绷着。他承认,自从MAXIMUM解散之后,与钟昕阳相遇的这一个多月,他让他渐渐恢复到往日的快乐。
有了钟昕阳,他仿佛回归这个年龄的男孩该有的状态,可以放下一切戒备,和这个人聊喜好、聊烦恼,聊一些无法对MAXIMUM工作伙伴说的事,无法与助理大哥冯锐说的事,无法与总是咋咋呼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费一鸣说的事。
开心。蒲栎不得不承认。
那就对了,钟昕阳像是得到了某种允许,又靠近了一些,很认真地扭过头看蒲栎,并且抬手扳着蒲栎地头,强迫他看自己,那就不关别人什么事。
蒲栎挣脱,抬手挡在两人中间,尴尬地笑:你这是要做什么?
听我的话,钟昕阳一边说,一边起身开始解仔裤上的腰带,噼里啪啦的铜扣声想之后,钟昕阳退下了裤子,他那双遍布淤青的腿,过了这几天已经转成了更加恐怖的黄紫色,老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宁愿喜欢一条狗,也别把感情用在他们身上。
这蒲栎到吸一口凉气,连忙把头转向一边,你这是干什么?
这些疤痕都是他弄出来的,每弄出一块就说一遍 我爱你,他喜欢玩,我就陪他玩,到最后才发现,我不过只是一个玩具,恰巧拥有了作为玩具的自觉。
蒲栎的脑袋轰鸣,紧闭着眼睛。
而钟昕阳的声音还在耳边:喜欢谁都可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以我的经验教训来说,栗子,千万不要喜欢老男人,尤其是有钱又有事业的老男人。你玩不过他们的。
蒲栎深吸口气,拉钟昕阳坐下,躬着身帮他拉仔裤,一股怜惜油然而生。
对不起。蒲栎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他此刻就是特别想说出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