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紅纓說完便低下頭,不敢看魏檗的神色。她不知道魏潭跟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村支書,村裡的土皇帝!特別是油山西村的村支書,她對油山西村,自己的家鄉,有愛有怨有恨。她知道當年因為魏潭爹的事情,村里很多人笑話她,背後戳她脊梁骨,如果當上油山西村的村支書,以勝利者的姿態重回油山西村,多麼能狠狠揚眉吐氣一把!
所以魏潭找到她的時候,只略略一說,魏紅纓便同意了。她的生活已經掉到地獄,還會怎麼比現在更差呢?前路未明,她願意為自己搏一把。魏紅纓骨子裡是個瘋狂的賭徒,她不想在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熬一輩子,所以當年她選擇了知青袁起。不過那一次,她賭輸了。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賭贏。
魏紅纓等著魏檗的「宣判」。
而魏檗,並不知道魏紅纓的心思,心裡翻滾著無數的悲哀。她也想到了袁知青,袁知青去大城市讀書,從此不再回來。而姑姑魏紅纓,卻在絕望的泥沼里打滾。
就連這次要當村支書的前提條件,也是被兒子包辦婚姻,嫁給村頭的老光棍,太可悲了!憑什麼呢,憑什麼袁知青扶搖直上,姑姑在自家人出息的情況下,還要被迫只能嫁個老光棍呢?
各懷心思的兩個人,沉默相對,空氣中的氣氛粘稠到凝滯,只余屋頂風扇葉子呼啦呼啦亂響,依舊帶不起一絲風。
壓抑的沉默里,魏紅纓捋了捋耳邊花白的鬢髮,打破了沉默。她又問了一次:「狗子許俺當支書,他說還要你同意,俺能當上嗎?」這一次,魏紅纓的語氣里,沒有了猶疑、祈求、期待,大概是她再一次面對不可知的命運,陡然燃起了破罐破摔的勇氣。
魏檗艱難道:「姑姑,你如果想回來,我向你保證,一定能過上好日子。」魏檗自己不能接受當小小村支書,要以自身為代價。她告訴魏紅纓:「現在我哥、我們都大了,成了材,可以為您遮風擋雨,哪怕不當村支書,日子也會越過越好。」
魏檗說完,望向魏紅纓。
魏紅纓似乎沒有把魏檗說的話聽進去,她同樣看向魏檗,又問了一遍:「狗子許俺的村支書,俺能當上嗎?」
油山西村裡的兩代女人,目光在空中交匯。
對視了片刻,魏檗移開了目光。她為自己需要讓姑姑用婚姻換村支書的位置,感到羞愧。她恨農村的「公序良俗」。可她目前只能一點一點的移風易俗,做不到完全推翻深深根植在每一個人心裡的「風俗」。
魏檗說:「能當。只是,你現在戶口從村里遷出去了,要重新變成村裡的戶口。」
「俺知道。」魏紅纓聽到能當村支書,整個人一下子鬆快起來,她隨口道:「重新嫁給村里人,不就能把戶口遷回來了麼。」
魏紅纓從凳子上站起來,咕嚕咕嚕灌了一大杯水。她偏頭看向坐著的魏檗,現在她已經得了許諾,成為「後備村支書」,自然和「現村支書」同一立場,所以她主動站在魏檗的角度,跟魏檗說:「狗子跟俺說了,你擔心嫁個兄弟多的,以後不聽咱的。俺覺得狗子說得對,村頭的王光棍,我之前在村裡的時候就認識他,沒爹沒媽沒兄弟,老實巴交窩窩囊囊一個人,再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