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九點之後,坐在會議室里的魏檗,聽著那些有資格在會上發言的人,「我縣形勢一片大好,全賴高書記您英明領導」的發言,心裡連連冷笑。
高昊聽完關於我縣造紙廠發展成果喜人的匯報,肉眼可見的心情愉悅,他笑眯眯的說:「下面我們進行下一個議題,關於我縣機構改革方案。」
此言一出,和林磊等人一起,不能「上桌」,坐在後面列席的魏檗一下直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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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此時此刻。
孫天成家撤下發喪用的白幡,香燭橫七豎八扔在地上。風從拆了一半的靈棚大紙洞裡吹過,呼啦呼啦亂響,伴著地上尚未燃盡的紙錢。弔喪的賓客散去,孫天成兩口子誰也不說話,默默收拾著滿院子的凌亂。
熱鬧過後的寂靜,靜得人心底發涼。
孫天成的婆娘收拾著收拾著,眼淚突然啪嗒、啪嗒落下,砸在手裡的黃紙上,洇出一片一片的水漬。她從無聲落淚,到小聲抽噎,漸漸忍不住,手中東西掉下,散落一地,坐在一堆雜物里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比發喪時的任何一次哭靈都真情實感,透著滿心的絕望悲愴。
「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嗚嗚嗚~~這日子可怎麼過啊~~~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孫天成發狠似的,把剛剛收起來摞好的東西,一腳踹倒。蹲在滿院狼藉里抽旱菸。
前幾天滿心忙發喪的事情,腳不沾地,根本沒有時間想以後的日子。這會子突然空閒下來,賠錢、欠債、爹娘自盡,一樁樁,一件件,壓力潮水般鋪天蓋地壓過來。
看不到日後的一點子出路。
除了抽旱菸,還是抽旱菸。
孫天成老婆哭累了,坐在雜物堆里,眼神發直,直愣愣不知道看向何處。孫天成腳底下,扔了一圈兒菸頭。
兩個人都像泥塑木雕,誰也沒動一動,像兩個擺在靈前的紙紮娃娃,沒有一絲生氣。
「吱呀。」
孫天成的婆娘微微轉了轉眼珠,孫天成也偏頭看向門口。
「許是聽錯了。」他心想,這時候會有誰來。
還沒待他把注意力重新聚集在腳邊煙上,大門開了!
開就開吧。這日子過得忒沒盼頭。
孫天成和他的婆娘,沒有一人站起來迎客。有今天沒明天,還不知道明天怎麼過,才不管來的人挑不挑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