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堰微微一笑,身边有骑兵怒声骂了徐雄元一句,再看向丁堰:不然就将他的嘴堵上,也省得再说些脏话污了大人的耳。
这倒是不必,化名为刘岩的丁堰面色不改,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等对将死之人,也该让其再说说善言了。
骑兵哈哈大笑,乐道:大人说得对。
徐雄元气得面色涨红,倏地朝丁堰吐了口口水,丁堰往后一躲,掸了掸衣裳,谁家的畜生还会朝人吐口水?
赵舟夹杂着恨意和无尽悔意道:江南粮价涨钱,乃至荆湖南全省民众挖矿一事,是不是都是你们在背后动的手脚?
丁堰道:赵先生所说的话,刘某却是听不懂。
赵舟差点被气得又撅了过去。
监察处的官员玩的开心,前头的薛远和定远将军也在百姓注视下一步步到了皇城之外。
他们二人身上还穿着盔甲,皇宫门前有太监含笑等着他们,待两位从马上翻身下马上前后,这才派人为两位将军解下盔甲和刀剑。
这位太监薛远瞧着眼熟,应当是圣上身边的某个人,说起圣上,薛远就道:圣上可是要现在接见我等?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急着去看顾元白,只是偶然看向皇宫的眼神,幽深得像是藏着雾。
太监笑着道:两位将军远行甚是辛苦,等见完圣上后,就可回府好好休息了。
定远将军哈哈大笑:这都是我等该做的。那还等什么?劳烦公公带着我等进宫面圣了。
薛远也笑了,缓声道:正如定远将军所说。
第59章
薛远时隔一月半的时间,再次踏进了顾元白的宣政殿中。
顾元白端坐在桌后,闻声抬头看来,嘴角微微一笑。
薛远远远就看到了他唇角的笑意,直直看了一会儿,才跟上定远将军的脚步,他压着神情,低声喃喃自语道:好像气色好了点。
两位臣子上前来拜,顾元白温声将他们叫起,等他们汇报完了反叛军一事和荆湖南两地如今的情况后,顾元白点点头,就让他们回府休息了。
定远将军乖乖退了下去,但薛远却脚步动也不动,顾元白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眉梢移到他的脖子上,暗忖荆湖南是个什么天气,直接让人黑了几个度。
薛卿还有何事?顾元白问。
七月份,天气炎热。宣政殿中摆着冰盆,外头的日头陪着扰人的鸟叫蝉鸣,晒得空气扭曲。
一月又十七天,薛远才见到了顾元白。
顾元白脸色被热得红了些,身上的衣服薄了些,玉扳指下的指节,仍然圆润而白皙。
薛远一身常服,盔甲已经被脱去,他身上还有风沙的气息,此时微微一笑,镇定道:臣身为殿前都虞候,自然要保护圣上的安全,随时陪侍在圣上身边。
顾元白沉吟了片刻,道:那就不必了,给薛卿升调的圣旨稍后就会降下。薛卿大才,以后就不必待在朕的身边了。
薛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舌尖觉出了点苦意,他缓缓问道:圣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田福生见顾元白不说话,便笑呵呵插话道:薛大人,这是圣上看您大才,想要给您升官的意思啊!
心头刚燃起的火又被猛得冰上。
薛远眼中沉沉,他看了顾元白良久,半晌后冷冷一笑,臣遵旨。
转身大步离开宣政殿。
顾元白看着他袍脚飞扬的离去,从这步子里都能看出薛远是生了多大的气。顾元白摸了摸鼻子,转头问田福生,朕论功行赏,给他一个好职位,这还不够好吗?
田福生也纳闷极了,小的也想不通薛大人心中所想。
罢了,顾元白苦恼地揉了眉头,想不通薛远是怎么想的,不管他了。
薛远一走出皇宫,就面无表情地停下了脚。
身后的皇宫金光灿灿,庞大无比,但却冰冰冷冷,没有一丝人情味,就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薛远捏紧了袖中那个龙纹白帕,就这样没有丝毫表情地回到了薛府。
顾元白。
薛府众人早已等候他多时,等薛远沐浴完了之后躺在房中时,他仍然在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梁柱。
想了一夜,想了许久,终于想出来办法了。
小皇帝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赶走他,那也太天真了。
薛远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看中了敌方一个头目怀中的匕首,为了那个匕首,他差点在战场上丢了命。但匕首还是归他了,薛远想要的东西,只要有一口气在,他爬也要把东西扒到自己的怀里。
要么杀了他。
要么把自己给他。
不是爽了就够了吗?他让他够爽了不就行了吗?
顾元白没给反叛军一日多活的时间,当天正午,就在京城之中将反叛军中的这些重要人物斩首示众。
当是时,徐雄元看着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看着他们眼中的激动和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兴高采烈,才恍惚之间觉得自己是彻底的败了。
顾元白都有本事将卢风斩首了,又真的会让他带着五千士兵逃离京城吗?或许从这个时候起,从他被顾元白选上时,他就败了。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午时三刻,人头落地。
次日傍晚,便是顾元白给功臣们办的一场小宴。
宫中侍女忙碌,备酒端着菜肴,宫宴之中的空地上,正有宫中的歌舞女在翩翩舞蹈。
当今圣上不好女色,看着歌舞的目光也满是清明。薛远喝一杯酒看一眼圣上,目光灼灼,烫人得很。
小宴时,为了以示亲切,圣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偶尔的举杯和抬袖都能看出衣纹上的金纹暗光,薛远以目光描摹着暗纹,嘴里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他身边坐的就是定远将军,定远将军被众人敬酒敬得已经有了醉意,他转身朝着薛远一看时,就被一地的空酒瓶子给惊到了:嗬!薛大人,你酒量怎么如此惊人?
不远处的常玉言听到了这句话,探花郎哈哈大笑着朝着薛远和定远将军举杯:定远将军同薛九遥在荆湖南待了一月有余,还不知薛九遥的酒量吗?
定远将军道:他倒是每日爬到屋檐上晃着酒瓶喝酒,我还总问他一瓶够不够,没想到还是我低估薛大人的酒量了。
常玉言一笑,同定远将军举杯一饮而尽。
薛远突然站起了身,端着一杯酒往圣上的方向走去。只是在他还未走到跟前,坐在圣上左下首的和亲王就站了起来,朝着顾元白举起了酒杯,低声道:臣敬圣上一杯。
顾元白余光一瞥,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不远处停住脚的薛远。薛远长眉斜飞入鬓,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好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好像陡然之间,疯狗又回到最初的样子了。但好像又和最初的样子天差地别。
顾元白收回了视线,侧头吩咐了田福生一句,随即就举起酒杯,同和亲王示意一番,浅浅饮了一口。
和亲王仰头一滴不剩地将这杯酒喝完了,他看着顾元白这浅浅一口,也没有说些什么,沉默地又坐了下来,好像就只是单纯地敬给圣上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