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喃喃自语:这话我可没听见。
他突然勒住马翻身下来,快步上前伸手拽住了驿站官员的马匹,然后手指往下一勾,让人弯身。
驿站官员看着他高大的身形就心里发怯,乖乖弯下腰,讨巧道:大人啊,您这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跟大人你商量个事,薛远因为着急,没有穿着棉衣,身上的衣着在冰天雪地之中让别人看着就觉得冷,但他的手却很有力,修长被冻得微微泛红的五指抓着驿站官员的脖子衣领,免得这人直接逃跑,好声好气,这位大人,要是我有一封着急的信必须要往京城送呢?
只要是与边关战事有关,会有专人朝京中送去的,驿站官员老实回答,你要是有急信,得看是哪个方面的了。
就是现在只能送战事相关的信,其他不能送。
薛远抹把脸,行,我就送战事相关的信。
他必须得问出来怎么回事。
驿站官员为难道:只有主将才有在年底上书奏折的权力。
薛远:
他笑眯眯地收紧了手,在驿站官员惊恐的表情之中彬彬有礼地道:我不送信了,我只往京城传句口信。驿站中来往的人数不胜数,总有人会回京述职,你们不去,总有人会去。
我只有一句,他的眉眼瞬间沉了下去,去跟圣上说,关于薛远的事,不要相信那批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包括其他姓薛的人,包括常玉言。
*
京城终于在一月份的时候下了雪。
雪连续落了三日,在大雪纷飞当中,有一人冒着雪天进了京城。
他裹着披风,带着厚重的帽子,偶尔抬起一眼去看京城道路边的两旁人家。生疏又熟悉地在其中找着友人的府邸。
鹅毛大雪飞舞,京城的道路上却没有积雪的痕迹。厚雪已经被扫到了道路两旁,裸露出来的平整地面上,时不时还有马车和穿得跟个球似的孩童经过。
这人放慢了速度,在京城之中慢慢悠悠地看了半个时辰,等到找到自己友人的府邸时,他身上已经积了一层雪了。
友人出了府门就笑骂道:好你个林知城,我们等着你多长时间了?你怎么现在才到!
林知城下了马,笑着问道:你们?
快进来吧,友人亲自跑过来带着他往府中走去,是我们,除了我,知道你要回来的人都已经过来了。
片刻后,众人坐在炕上,围着中间的饭桌吃吃喝喝,说笑之声不断,看着如今气质沉稳却还不失正气的林知城,都有些眼底湿润:圣上不是让你年后回来述职?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我心中着急,林知城已步入中年,他坚毅的脸上露出了笑,好不容易见到了曙光,又怎么能不急?况且我又未有家人牵绊,自然可以随时起行上路。
说着,他把早就想问的话给问了出来:你们这床是怎么回事?怎么还透着热?
刚刚有所触动的友人们顿时笑开:这正是圣上弄出来的东西,叫做火炕,你可知道什么叫火炕?
林知城道:知道,自然知道,我看到你们的文章了。
他用手摸着暖炕,若有所思了一会,道:我刚刚在京城之中转了半个时辰,发现许多条偏僻狭窄的小道,如今也铺上青石板了。
是,友人轻轻颔首,然后感叹道,你不知道,京城中变了许多。
确实,林知城道,我一路走来,已经很少看到有乞儿蜷缩墙角了。
友人道:那便等用完饭后,我带你去京中再看一看吧。
林知城举杯道:好。
不久,顾元白也知道了林知城回京述职的消息。三日后,他将林知城招到了宫中面圣。
在林知城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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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顾元白特意打量了下他。林知城人已三十加,是快要到了四十的年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龄,他虽然做过海盗,还是海盗魁首,但身上并无匪气,眉目之间正气凛然,很正儿八经的一个人。
顾元白和他叙旧了一番,这旧自然是从先帝时期开始叙起。顾元白看过林知城以前写给先帝的书,语气很直接,不讨人喜欢。顾元白原本已经做好了他不会说话的准备,不过没想到经过这五年的磨炼后,林知城的话语已经缓和了许多,偶尔还会说些让人捧腹大笑的妙语。
他官话说的不错,但还会带上福建的口音。和顾元白聊完天后,林知城自己就道:圣上,臣这口音有些浓重,还不知您能不能听得懂。
能的,顾元白笑,林大人的官话十分不错。
顾元白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室友就有一个是来自福建的,更巧的是还有另一个来自湖南的哥们,互相影响之下,整个宿舍都快要不会说话了,一群高材生偶尔还能蹦出几句自创口音的话来。
闲聊之后,林知城就说起了水师一事,顾元白点点头,敲敲扶手:朕同林大人同样是如此想法,水师之重,不输陆师。奈何对于训练水师的将领,朕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
圣上的意思显而易见,这句话说完,林知城心中就有了些激荡,他沉声抱拳:若圣上不嫌弃,臣愿为圣上尽犬马之力。
顾元白朗声道好,他笑着亲自走过去扶起了林知城,朕得林大人,如得一珍宝。林大人,大恒的水师就交给你了!
是!林知城深深俯身。
等说完正事之后,林知城本应该退下了,但他突然记起了一件事,道:圣上,臣经过驿站时,曾被驿站官员托着要稍一句话带给圣上。
顾元白有了些兴趣,是什么话?
似乎是一位将军所说的话,但这位将军是谁,驿站的人却忘了同臣说,林知城沉吟一声,道:他说:请圣上不要相信那逼人口中说出来的话,无论是其他姓薛的人,还是常玉言。
那逼人。
顾元白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怪异地点了点头,让林知城退下了。
他有些想笑,又琢磨起了林知城话中的这个将军。
必定是薛远,不会是其他人。
顾元白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问田福生:年根了,驿站是不是都歇着了?
田福生道:是这样。
田福生,你说薛远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元白闭上眼睛,神情看不出喜怒,他让朕别信别人说的话,这话说得有道理。关于边关战事,关于大恒政事,朕从来不会偏听偏信。他口中所说的其他姓薛的人还有常玉言,一个是他府里的人,一个是他的好友。这些人都不信,他让朕信他?
田福生小心翼翼:那您信吗?
顾元白瞥了他一眼,反问:哪方面?
这话一出,田福生就知道圣上还是信任薛大人的,最不济也是有几个方面信任。他心里也替薛大人感到冤枉,毕竟能给自己用了玉势的男人,能为圣上做到这等地步的男人,田福生这也实在没法怀疑薛大人对圣上的一颗心。
但是玉势那事不能说,免得脏了圣上的耳。田福生只好道:圣上,没准薛大人也是有苦衷。
有苦衷?顾元白心想,不要相信旁人口中说出的话,无论是姓薛的人还是常玉言。难不成那些人还不是他派过去保护褚卫的了?褚卫这些时日也三番两次的倒霉,又是被人抓到巷子里教训了一顿,又是被西夏七皇子给看上了,被薛远派人保护也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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