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白眉头一压,薛远。
墙外的口哨声停了,薛远咳了咳嗓子,正儿八经道:圣上。
顾元白虽好几日未曾见到他,但一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心烦,当下连话都懒得回,转身就要走人。
两只狼呜咽地拽住了顾元白的衣衫。
城墙外头的薛远也听到了两只狼的撒娇声,他又咳了一声,瞧了瞧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道:圣上,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
上元节正是元宵节,那日夜不宵禁,花灯绚丽,长街拥挤,百姓们热热闹闹的看花灯走夜市。这一日也是大恒的年轻男女们相会的日子,是古代的情人节。
薛远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正是在元宵宫宴那日。
他顿了顿,然后声音镇定,又好似有些发紧地道:圣上,今年不办宫宴,您不如跟臣出去走一走?
顾元白心道,来了,又来了,薛九遥,你现在这幅紧张模样是装给谁看?
他揉了揉额角,伸脚轻踹了两只狼一脚,恶狠狠道:放不放开?
两只狼垂着尾巴耷拉着耳朵,却怎么也不松嘴。
顾元白拽不过它们的力道,身后的侍卫迟疑片刻,道:圣上,要不臣等将这两匹狼带走?
带走吧。顾元白点头之后,这两只狼就被缚住了利齿带离身边,他还没有走,但外头的薛远急了,又叫了一声:圣上!
顾元白懒散回道:怎么?
薛远:您怎么才愿意同臣在上元节那日出来?
顾元白无声冷笑,薛九遥,朕问你,你在朕这里算个什么东西。
圣上的东西,薛九遥立刻接道,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圣上不让臣做什么臣就不做什么。圣上,您若是上元节不想要出去,那臣是否可以请旨入宫陪侍在侧?
薛远自从位列将军之位后,他就不是从前那个殿前都虞侯了,和褚卫一般,同样是无召不得入宫。
守卫城墙的禁军从未见过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脸上不敢有丝毫表情,眼睛却不由睁大了一瞬。
这位名满京城的将军,怎么是、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
第113章
顾元白道:滚进来。
弹指间的功夫,高大的城墙上就跳下来了一个人,守城的禁军下意识朝他举起了手中长枪,又连忙朝顾元白看去。
顾元白揉揉眉心,跟禁军道:把他压到城门处,让他从宫门进宫。
等薛远重新见到圣上时,已经是在宣政殿中。
圣上刚刚用完饭,一会便要去沐浴,此时瞧见薛远来了,眼皮松松撩起一下,又重新垂落在奏折之上。
薛远瞧着顾元白就笑了,规规矩矩地行完了礼,圣上,上元节那日,臣能不能先给定下来?
他话音未落,迎头便接住了砸来的一本书,薛远抬头看去,圣上面色不改,又重新拿起了一本奏折。
薛远无奈笑了,圣上,您怎么才愿意给臣一个机会?
顾元白道:先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见朕。
薛远闻言,将书合起来递给了田福生,老老实实地道:臣听闻了圣上前几日去了褚府的事。
顾元白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臣知道之后就去了褚府一观,薛远道,发现褚卫大人手上的十指还完好无损。看样子圣上对褚大人的这一双手喜欢极了,也是,这一双能给圣上画画的手,谁不喜欢?
顾元白突然问道:你给朕雕刻的木像呢?
薛远顿时卡了壳,咳了几声,道:上元节那日给圣上。
两日又两日,薛九遥,你若是不会雕像那便直言,倒也不必如此拖延,顾元白无声勾唇,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心中遗憾那两只狼为何没咬掉褚卿的手指?
薛远客气道:哪里哪里。
顾元白乐了,闷声笑了起来,只是笑了片刻就觉得手脚无力胸口发闷,他停了笑,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薛远已经快步冲到了他的面前,双手不敢碰他,小心翼翼道:圣上?
顾元白握紧了他的手臂,慢慢坐直了身,我近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手脚无力。往常笑得多了也无什么事,现在却不行了。
薛远心中升起一股恐慌,他回过神,强自冷静:御医怎么说?
疲乏。
顾元白道。
薛远将他耳边的发丝理好,顾元白闭了闭眼,觉得好了些,朕每日觉得手脚无力时,都是在御花园散步回来之后,回到殿中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力气,甚至精神奕奕。御医说的想必是对的,只是身子不走不行,一直坐在殿中,岂不是也要废了?
说的是。薛远低声附和,但眉间还是紧皱。
田福生的事都被薛远抢着做了,老太监只好看看外头神色,道:圣上,该沐浴了。
薛远压下担忧,脱口而出道:圣上,臣给您濯发。
殿中一时静得不发一声,顾元白突然笑了,那就由你来吧。
*
泉殿中。
顾元白仰着头,一头黑发泡在泉水之中,随着波纹而荡。薛远握着他这一头如绸缎般顺滑的黑发,喜爱不已,圣上的每一根头发丝在臣这里都价值万金。
顾元白闻言,顺了一根头发下来,将这根发丝缠在了薛远的手腕之上,万金拿来吧。
薛远心道,小没良心的。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翠绿玉扳指,戴在了顾元白的拇指上,圣上,这东西就是用万金买来的。
没忍住多说一句,您可别在弄丢了。
这个丢字让顾元白有些心虚,抬手看了一下,玉扳指还是从前的那般模样,绿意凝得深沉,这玉扳指即便不值万金,如今也不同寻常了起来,因为它从皇宫滚去了北疆,又从北疆滚回了皇帝的手上。
既被鸟雀带着飞起来过,又见识到了行宫湖底的模样,见识了北疆淹没长城的大雪,万金,万金也买不到这些见识。
顾元白是个社会好青年,不白白占人便宜,于是又捡起一根脱落的发丝,缠在了薛远的另一只手腕上,两根,赏你的。
薛远乖乖让他系上,圣上,上元节您就不想出去看看?
顾元白闭着眼睛,躺在榻上不动,说说外头有什么。
薛远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自幼离开家,常年征战之后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去年宫宴结束,直接就回了府,哪里知道闹市上能有什么。
但他担心这么一说,顾元白就不跟他出去了,于是含糊道:很多东西,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