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不愉地抬头看向某个瘪犊子,笑什么,没他妈听过人说话啊。
咳,我失态,我道歉。陆忏抽出一张餐巾纸擦过手边碰上的番茄酱,他思考片刻,有些疑惑地反问说:你怎么会觉得是我买的?
祈尤的手一顿,筷子尖戳开了溏心蛋,流出明黄粘稠的蛋液,他用蛋白随便裹了一层喂进嘴里,跟人说话时眼都懒得抬,比较事儿的鸡不都吃那东西。
什么叫比较事儿的鸡都吃那东西。
陆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顺带着给江浮生发了一条微信:
【破案了,他可能拿来喂鸡的。】
相隔千米的江浮生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这条消息,莫名想起凤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一句。
难道活瘟神早就知道老陆是凤凰?
不不不对,如果他早就知道老陆是凤凰,那他什么时候盯上局长那盆竹子的
操,细思恐极。
江浮生浑身打了个哆嗦,在兄弟姻缘和个人性命之间,他二话不说弃前者保后者。
兄弟虽可贵,义气价更高。
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他妈了个球的。
人生信条,每日反省。
嗯。
江浮生果断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去。
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想。
嗯。
陆忏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已经悟出某道这可能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他见对方正在输入一行字跳了又跳,最后像是被人一锤子打晕了似的销声匿迹,他把手机锁屏后顺手放一边去,问:罗姗的事我有一点想法,但具体还要看你。
祈尤咬着筷子尖,敷衍地应了一声,又说:差不多。
他在正事上的差不多基本等于百分百,陆忏是很放心的。
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祈尤吃东西的速度比较慢,还要等咽下去再说话,眼帘懒洋洋地耷拉着,给人一种相当傲慢的感觉。
我先回魂请庙一趟,晚点去罗姗家借点东西。
借东西?陆忏有些不解:借什么?
闻言,祈尤咬着筷子尖抬起脸来,森然一笑,倦怠又阴冷地吐出两个字:
怨气。
窃窃私语隐匿在长阶两侧的荆棘丛中,隐隐可见一双双猩红的光点,不无狰狞地窥探着,圆圆的、亮亮的,细究去可能还有那么几分可爱的味道,但其中恶意又令人很快打消了这个荒唐无比的念头。
祈尤身着红衣,手持一柄木枝灯笼,阔步向上走去。
纸面灯笼里燃着特殊的火烛,碎光亲呢地追着他的手,不见烟雾却是甜浪逐影,这味道香甜而不腻,有些像鸦/片,杂糅着难以言喻的引诱。
风动草木摇,一道巨大畸形的影子从荆棘里打着滚儿晃出来。
是魂请庙唯二员工的另一位,那只令人胆战心惊的怪物。
你回来啦?还燃着引光,它低下庞大的头颅贪婪地嗅着灯笼边的香味,眼里透着欣喜与饥饿,好香,好香。
祈尤将纸面灯笼往前递一递,伴着怪物粗鲁急切的吸食声音,烛光像是逐渐缺了电的手电筒慢慢黯淡,直到熄灭。
引光是人将死前最后一丝怨怼所凝聚的烛点燃的灯光,于吸食怨气的妖物和某些神明来说,是最好的饭后甜点。
当主子的还不屑于与宠物抢食,太没品味。
引光熄灭,他收了木枝灯笼,拢一拢衣袖说:昨天晚上有人来过么?
他依稀记得入睡前听见怨铃阵阵,隔着千山万水不甚清晰,说是听错又怕是耽误了事,这才特意来问问。
怪物扬起头,生着倒刺的舌头粗砺地舔过爪子,用似是又非的语气说:没有吧,我没听见。供奉你的人越来越少啦,哪能这么快又有一个。
过气神明:
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祈尤似笑非笑说:哦,是吗,供奉我的人少成这个样子了?
他这句话绵里藏针,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怪物抖抖身上坚硬的鳞片,不太自在地说:其实也没那么少就,一个月有一个?挺多的,真的,不骗你。也就比某些神少了亿点点。
祈尤:
眼见着某人脸色越来越黑,怪物干脆闭上嘴,抬起爪子捂住耳朵笑一下蒜了。
祈尤皮笑肉不笑乜了它一眼,心里把这笔账记成了摩斯密码。
你给我等着。
在自家宠物这里吃了瘪,直到到了罗姗家里,祈尤那张脸都是拉得比火腿肠还长。
陆忏是个敢于点火的战士,抻过头对他说:宝贝,是不是受伤了?来哥哥怀里避风雨吗?
祈尤:
他僵硬地转过来看着他:我把你心豁开你信不信。
陆忏:
他摸着下巴回答:懂得事先询问对方,嗯,有礼貌,给你小红花。
祈尤是真的很想一拳打飞他的项上鸟头,山海经里怎么会记载这么讨厌的妖,当初下笔时是不是笔墨都要多费出一部分。
刚好罗姗拉开门,他不好发作只能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一次家里不单是有罗姗一个人,还有一个身量略高,染着脏橘色短发的女孩子,她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个大男人,居然没有戒备提防,反而大大咧咧地引着两个人走进屋。
你们好,我是唐梓,姗姗姐跟你们说过吧?
唐梓一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来,甜得仿若满池春水,又像是漫天温煦的阳光洒在肩头。
她与罗姗,一个活泼一个温柔,一个脱兔一个处子,倒是天生一对。
这一个照面,电光火石间,陆忏忽然意识到某件事,看唐梓背对着他们往卧室走,嘴里喊着姗姗姐,你好了没呀。
他去捅祈尤的手臂时却被先一步止住了。
祈尤眼也不抬,小幅度地摇一摇头。
见他此态,陆忏立即明白他们两个是想到一处去了。
唐梓并不知道罗姗身怀绝症。
这份默契的认知并不会令人觉得欣喜,反而因为其中含义心有遗憾。
抱歉,才收拾好,等急了吧。
罗姗从卧室里走出来,她依旧是温润似水的模样,就连她身上的怨气都仿佛浅碧游荡。
她话音刚落,听见卧室电视机里以直线飙升的音量播送着新闻,她提高了音量喊唐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坐到了遥控器上!唐梓手忙脚乱地调低音量。
罗姗好笑地叹息一声,才想着对二位说一句抱歉,却听陆忏若有所思地念叨:沈沽山?这地方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