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还没说话,凌霄突然冒出头来。
还能怎么死,我只能被师父杀死。语气听不出怨怼,但也说不上太好。
我脸色一下子惨白,就像被倒上一桶白浆的那种白,师父还没回答,看我脸色异常,碰碰我的额头:怎么了?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上来许多悲伤。
好像,好像有一种叫痛苦的东西在心里长出来,痛苦的样子仿佛是凤吟果,有风吹过就拼命尖叫起来,它们此起彼伏地在心里痛苦地尖叫,而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你要夺舍我了么?我对凌霄说。
凌霄没有回答。
剑尖突然穿入我的胸口,疼痛变得真实,我好像被撕碎了,苦厄这个人变得很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凌霄,凌霄跪在师父面前,师父的长剑穿胸而过。师父黑色长发束在脑后,师父还没有现在那样面露老态。
师父站在我面前,我的痛苦使我说不出话,我听见凌霄说:大道之争,你输了。
不能再走下去了!凌霄!活下去!我只要你活下去!凌霄!
师父抱着我,她的头发都变白了,她的剑脱手,狠狠嵌入我的体内,我没有反抗,我其实还有力气,但是师父在哭,她很爱我,她在我身上寄予厚望,她付出了全部心血。
她的道心让她杀我,她没错,我也没有错。
于是我没有动手,等血淌尽,在师父怀里沉眠。
师父啊!师父!为什么!为什么杀我!
我仿佛听见凌霄的哭喊,可是她明明没有说话。
苦厄这个人忽然清晰起来了,我回过神,我还在床沿坐着,师父摸着我的头:有一种小的战争,只会死一些人,有一种大的战争,会死所有人。为了不死掉所有人,我们不畏惧一场小范围战争。但是任何战争都是战争,你要活下去,苦厄。
你要活下去,苦厄。
你要活下去,凌霄。
我没有夺舍你啊你不要给我摆出一副在看走马灯的垂死模样啊!凌霄说。
去死吧师父让你好好活着你还毁灭世界信不信我就地自杀粉碎你的惊天阴谋啊!
从凌霄那里传来的痛苦仿佛从她那里淌来的冰川,冰刃层层割开心脏,冰川走了,痛苦还在,我缓不过神,师父并没有正面回答凌霄的死,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了凌霄,是师父杀了她。
但我也不会因此觉得我师父是坏人,杀了自己的徒弟这件事就是在侠士联盟说出去也是得上修真网被骂的。可是师父的眼泪很真实,我也没见过师父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拥抱我们的样子,她的哭声让师父就像一只丢了崽子的母狼,她所有的残忍都是合情合理。
可是我不明白,她说要凌霄活着,却自己杀了她,难道师父知道凌霄的神魂还在,并且在我身体里,所以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好了么?
就比如摸摸头对我谆谆教诲这件事是我梦中都不敢出现的场景,我师父只会冷冷淡淡地看看我一言不发,目光如刀凌厉。
这转变从何而来呢?
还没轮得上我细想,师姐回来了。
她回来时身姿挺拔,仿佛放下心事,眼神又变得一往无前,从命说他这一次给对师姐起到了关键性的帮助作用。
我们三个都到了,师父坐在我床沿把我推到师姐师兄中间,我们站成一排重新行礼,师父施施然受礼,然后起身,带我们走进了洞府深处。
师父的洞府盘根错节房间很多,即便是我也不清楚具体构造,这就是挖在山里的大别墅,还有些阵法迷宫之类的保障安全。
我们进入的是一个不太大的房间,里面几方石凳,一条巨大的青石板横在中间,打磨光滑仿佛就要成为镜子,石板上放着一套茶具,已经落了灰。
从命去清洗杯子。
师兄一走,房间就显得很大了,好像每句话都会有回音似的。
从命不在,与你二人说些事,师父轻轻敲桌,守诫去苍云真人那里了?看见妖狐了?
看见了。师姐表情冷静地仿佛师父在开作战会议。
苍云真人欠我人情,再者改革对他也没有好处,所以他是我们这边。妖狐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修真学院有所行动,等它声势浩大,舆论对我们不利,因此我有些安排,这几日要做。
我凝神细听,虽然修真这种大事和我也没多大关系,但氛围要有。
守诫,妖狐是你捉的,我将流云千里图给你,之后教你将人取出来的办法,你要等我信号,然后去苍云真人处把妖狐带走。在那之前,你把金丹练回来。
啊?师姐一愣,重修金丹时间太久,怕是
你想办法去霞落山一趟,霞落山玻璃栈道下食人花丛中有一处洞府,是你的师姐凌霄留下的,我看你也买了天显仪,带过去,找到凌霄留下的强化符阵,留在那里重修金丹。
师父在桌上敲击的力道突然变大了一些:那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啊必定有用,我想,如果是你,她留下的笔记,应该都能明白。我想起凌霄上蹿下跳掩饰让我进洞府的身法,没说什么,眼巴巴地看师父。
师父果然给我命令:苦厄,这是保守派主要人物名单,距离较近,加快赶路,你去找到这些人,出示身份,告诉他们,我在丹阳派山门等着。
丹阳派不是支持改革么?师姐忽然说。
丹阳派长老打算改革,但宗主不,眼下长老不在,我们这些老家伙有些秘密场所,不必担心。
我突然被寄予厚望,一时间接受不了身份转变,正要说什么时,从命摇摇晃晃从门口挤进来,捧着托盘泡了茶,师父的眼神下我闭了嘴。
他重重地落座,师父凝视从命,终于露出了她长久以来的看我们的那种看蠢货的表情,但毕竟有所收敛,她严格起来,我师兄连屁也不敢放。
今天特意找你们三个,是有一件大事要说。
我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别的大事了,都要打仗了,还有比打仗更厉害的大事么?
你们也都长大了,苦厄也很快就成年了。为师认为,该分家了。
说完,她静静地扫了我们一眼,我们都各自发抖,我想,原来师父摸我,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么?
紧接着,桌边师姐跪下去了,从命跪下去了,我也跟着膝盖一软,战战兢兢。
师父师姐蹙眉,在我们三人中,就数师姐说话最有分量,我们三人愿跟随师父左右
别说这些没用的,守诫,为师的这些产业,你可以先挑。
守诫愿意永远跟随师父。师姐磕头,这阵仗怕是把我师姐吓了一跳,师姐想过自己因为不受欢迎被踢出山门,但没想过居然是我们三个被一起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