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终于在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被打脸中,认清了自己在林雪寄那儿狗屁都不是的事实,也终于学会了收拾起自己满腔的不甘心,不相信,不愿意,不再去碍人家的眼,开始修自己的道。
魔修有个好处,不论当仙修的时候是个什么体质什么天赋,当了魔修,修行速度都能噌噌涨,越是心有执念的,修行得越是快。
当然了,死得更快。
天雷劈的就是你。
但他没有死在天劫之下。
他飞快地跨过了无数的坎,终于到了修真界的顶端化神期,然后又飞快地到了境界圆满,再进一步就要渡劫飞升的时候。
然后他精心为自己挑了一个渡劫的日子。然而那一天即将到来的时候,他却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魔宫里,而是在前一天出了魔界,去了西剑山。
西剑山在中洲西部,那时也是盛夏时节,有时一连好多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从那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玉华山的影子当然,是背面。
他那天在西剑山脚下坐了一整天,也看了玉华山一整天。
毕竟第二天有大半可能是他的死期,而就算是飞升成功,此后他也没可能再踏上这片土地了,于是他坐在那儿,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说来可笑,就算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心里,居然还是有这样那样的不甘。
不过人嘛,就是这样子,他已经认识到了,很多时候不甘是没有的。
那大多数人死的时候还会觉得不甘心想再活一回呢,能活吗?不能。
所以一样的道理,他再不甘,也不能得到林雪寄。
到了傍晚,日头渐渐西沉,天际的雪山之巅也看不见了,他随手在边上扯断了一朵蒲公英,噗地一口气吹散,就拍拍屁股,走了。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死了。
死得很没面子,是被人一剑给了结的,他连反抗都来不及,命就没了。
他意识沉陷前的最后一刻,看见的是林雪寄的脸。
哪怕时至今日,想起临死前的那一幕,仍然会有数不清的愤怒和伤心涌上心头。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让林雪寄讨厌到了那个地步,以至于一有机会就要杀了他。
哪怕他明天就要飞升或者身陨道消,从此再无法打扰到他一丝一毫,他竟然也要杀了他。
是的,讨厌。
除了这个,易见青再找不到别的理由。
因为就算他飞升了,也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他走后,一盘散沙的魔修自然是任林雪寄宰割。
也有可能在林雪寄这个正道楷模眼里,叫他这个魔修成功飞升了,是对仙修的侮辱吧。
啊,说起来,要不是吕颂这一次过来,他差点就忘了,他当初借着林见的身份上玉华山,除了把林雪寄睡到手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他要把林雪寄给他的那一剑,还回去。
可惜林雪寄不按常理出牌,把他的算盘全打乱了,最终也只给了对方不痛不痒的一刀。
到了此刻,倘若吕颂说的是真的,林雪寄只怕还不够他一刀捅的。
性命垂危的林雪寄是什么样子?
仔细想想,林雪寄大多数的样子他都见过了,生气瞪他的,害羞红了耳朵的,沉静微笑的,面无表情的,乃至是床笫之欢时情动的样子,穿喜服的样子,他都见过了。
唯独没见过他濒死的样子。
不过也是,毕竟人只能死一次,这一点,林雪寄也不意外。
他于是想,要不,就回去看看吧。
第32章 表寸心
易见青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林雪寄,他来的时候就在想,林雪寄濒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他见过很多将死之人,大部分都会面目狰狞地苦苦哀求,求上天能降下奇迹,给他们一个机会活下去,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甚至一天,一个时辰都行。
在这个时候,什么生前的体面,尊严,都被通通忘却了。
也有少部分安静的,但那大多是因为已心灰意冷,倘若仔细去看,依然能看到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他于是恶意地想,林雪寄快死了,心情约莫也不平静吧?
毕竟他道心已经破了,不再是那个无情无欲的仙君了,面对死亡,会感到恐惧岂不是人之常情?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
吕颂为他打开了密室的门,他走过了长长的台阶,终于眼前出现了如豆的灯光,再往前,他便看见林雪寄静静地坐在一口冒着寒气的池子里,池水没过了他的腰际。他仅着一身白色的中衣,靠着池畔。衣服早就湿透,上面遍布着大团的,刺眼的血斑。
他闭着眼睛,唇色和脸色都苍白,不难看出他昏过去之前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可他的表情竟然十分的平静,那种平静,就像是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天,并且曾经预演过一样。
他的确是狼狈的,任谁一身湿淋淋的,又满身血污的样子都高贵优雅不起来,可是并不显得难看。
像一朵正在凋零的花。
易见青不太清楚是林雪寄确实长得太好看了,还是他对林雪寄一直以来的喜欢已经根深蒂固到了扭曲他的眼神的地步,他看到这样的林雪寄,竟然也觉得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他慢慢踱了过去,蹲下/身来,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林雪寄的胳膊:喂,林雪寄。
林雪寄没有动静,连呼吸也十分的轻微。
易见青便收回了手,歪着脑袋,安静地看着他。
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就这样吧。
他没必要救林雪寄,他又不欠林雪寄的,林雪寄倘若活了过来,还不知道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无论精神上的,现实中的,都会是巨大的麻烦。
而若林雪寄就这么死去了,那么一切都会停止。
他会按部就班地精进修行,渡劫,飞升,到了上界,有那么多的仙人,有那么长的寿命,假以时日,还怕忘不了区区一个霄河仙君林雪寄么?
林雪寄活着有什么好处?最多也只能用那把动听的声音再叫一声他的名字,要么就是再和他睡几次。
但是过了很久,他还是皱着眉骂了一声,低下头,吻住了那张没有血色的,冰凉的嘴唇。
他们是道侣,林雪寄还没彻底死去,这契约就仍有效。作为道侣,易见青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灵力渡给林雪寄而无需征求对方的同意。
只不过,他的灵力一流转到林雪寄的体内,他就吃了一惊。
不为别的,只为了林雪寄那空荡荡的丹田。
怎么回事?道心破碎对林雪寄造成的伤害有那么大吗?让他连灵力都存不住了?
但是明明双修那几次,他灵力都还挺充盈的
易见青忽然脸色一变。
他想到了自己增长得奇快的修为,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该不会是被动采补林雪寄了吧?
林雪寄,真有你的。
好半天,一直任他动作没有回应的林雪寄忽然呛了一下,低声咳了起来。
易见青松开他,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目光里,难得地流露出了些许迷茫。
他闲闲地说风凉话:怎么了,发现自己没死成,太失望了?
林雪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良久才终于确定了这是个真人似的,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易见青:很不高兴见到我?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
不是林雪寄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旋即又闭上了嘴,好一会儿,才作势要撑起身体,我让吕颂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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