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也是季微光一直憋在心里想问的。
嗯？
颜扬犹豫了片刻，一时半会没再开口。
昏黄路灯下少年的侧脸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双唇紧闭的模样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挣扎着隐藏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是因为你父亲，还是因为我？季微光试探性地问道。
颜扬算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帝都外国语的学费每年一万八，挺贵的。
帝都外国语高中是私立学校，资源优越，学费也因此高昂，季微光身边的同学基本上家庭条件都不算差，所以学校里Alpha和Omega的比例才会这么高。
当然，为了保证升学率，学校也不会不给那些家庭条件较差的同学入学机会。帝都外国语高中给年级前一百的学生设置了助学金项目，可以减免学费。另外还有一个一对一支助服务，由兄弟学校的校领导和各类爱心人士为成绩优异但家境贫寒的学生提供帮助。
颜扬当时才上初二，不能保证自己跳级中考会进前一百名，于是报名了这个一对一支助服务的项目。
他在与爱心人士见面的会议上，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子一场，五官的轮廓都一模一样，如今竟然一个是支助人士，一个是被支助者。
那个男人坚持要出钱供颜扬读完高中，支付他在校三年的学杂费用。
颜扬的妈妈在颜扬五岁那年与这名英国Alpha离了婚，后回国改嫁给了一个Beta男性，定居在T市，两人还给颜扬生了个妹妹。颜扬的继父是个普通的上班族，经济条件一般，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一家四口，其实并不宽裕。
可即便这样，颜扬的妈妈也没要过前夫的钱。
颜扬的妈妈不可能同意颜扬用这个人的钱读完高中，颜扬也不愿意接受他施舍般的支助。
哪怕他其实很想和季微光一起。
想和他一起上学放学，想和他一起吃饭打球，想和他一起度过人生最美好的三年。
但颜扬最终还是没有向自己的父亲低头，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了T市。
他就这样度过了没有季微光的一年半。
他上课学、下课学、白天学、晚上也学甚至班里的同学都怀疑他是不是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他埋头苦干，沉默寡言，假期时间也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做家教，高一一年下来，朋友都没交上几个。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要考到帝都外国语前一百名，堂堂正正地回到季微光身边。
那是他的光呀。
几只肥胖的飞蛾不惧深秋天寒，在脏兮兮的路灯罩下来回盘旋，扑腾来扑腾去，固执又愚蠢。
颜扬沉默，静静地用余光看着季微光。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开口跟我说呢？季微光纳闷道：害得我以为你在讨厌我。
如果我告诉哥哥真相，微光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做以季微光的性子，肯定是告诉余潇蓉女士，让季家给颜扬出三年的学费呗。
顺带着他自己的零花钱也可以拿出来贡献一点。
反正余女士已经把他当亲儿子养着了，季家也不缺钱。
但或许正是这样，才在不知不觉间伤害了少年的自尊心。
颜扬也不想一直被人当做季家蹭饭的，他已经欠了他们很多了，他不想再欠更多。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小小年纪被母亲送到别人家养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亲人如果不是季微光一直陪着他、亲近他，颜扬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健康成长到这么大。
可他也不想成为季微光的附庸，他想独立平等的和季微光站在一起，告诉他：
哥哥你看，其实我也不错的。
比起心里藏了很多事的颜扬，更加感到不舒坦的是突然知晓一切的季微光。
颜扬这么讨厌他父亲、不愿意收他的钱，却愿意为了季微光的前途，去求那个人开恩。
季微光觉得颜扬实在是太好了。
好的有点卑微，好的有点傻。
对不起。季微光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颜扬摇摇头。
颜扬，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误会了他快两年，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他，对不起犯这么大的错，对不起让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对不起让他帮着出头反正，季微光知错了。
没事的，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他。颜扬认真地说：之前执意要走，多半是受我妈的影响。
他毕竟是我父亲，我有事要他帮忙，天经地义。
其实颜扬对自己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剑拔虏张、态度不好多半是因为母亲的教育和少年心里小小的自尊。偶尔他模模糊糊回忆起五岁之前的日子，那个高大的Alpha会把他扛在肩头，陪他玩骑大马，逗得他哈哈大笑。
并不是那么的混账，并不是那样的不近人情。
总之，这事翻篇了，微光也别再纠结了。
哪有这么容易过的坎儿啊，季微光挠挠头发，越发觉得愧疚。
他非得想办法补偿颜扬一下不可。
要不这样吧，颜扬。你对我提几个要求，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你就算过分也行！现在能做到的，我就立刻去做，要是现在做不到，我以后也一定努力完成，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颜扬听着季微光这套莫名其妙的答谢方式，有些想笑，又觉得有点可爱。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哥哥亲我。
诶？！
季微光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扭头去看颜扬。
这人居然满脸波澜不惊，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开玩笑的。
季微光嘁了一声，果然颜扬还记着小时候这茬呢。
不就是一不小心夺了他的初吻嘛，搞得谁不是第一次似的，记在心里这么多年，也不害臊。
小鬼就是小鬼，刚刚颜扬在季微光竖立起的高大形象一下子坍塌了一半。
那我认真地说了哦？
嗯？
第一个，我想和微光做同桌。
这个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在情理之中，并且很好实现。班主任老胡早就觉得季微光和林嘉两人坐在一起天天不务正业，成绩双双下滑，正打算下星期把他俩分开。颜扬要是这时候去提议想和季微光坐，以颜扬的学霸地位，老胡不可能不同意。
行，到时候我和嘉嘉说一声，第二个呢？
第二个颜扬瞥了一眼季微光弧度柔和的侧脸，认真道：我想再看微光跳一次芭蕾。
这就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