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風雨如晦。
出宮後,張殊南就被軟禁在前院,今上並未降罪,公主卻不能放過他。
說到底,駙馬都尉也是公主宅里的下人,今時不同往日,從前韋元同好顏色好說話,現在她自覺受辱,要張殊南痛苦千倍萬倍。
從暮春到立秋,滿樹的茂密的葉子漸漸黃了,韋元同踏進了張殊南的屋子,三個月來,他第一次聽到人聲。
華貴的裙擺揚起灰塵,她的姿態依舊端莊,舉止優雅。
「駙馬。」韋元同坐在他身後的椅子上,笑說:「日月流逝,再見你竟有些恍然。」
張殊南木然地看著窗外,從這個方向望出去,能看到木蘭閣的一角屋檐,「你來做什麼?」
韋元同話中有話:「你機關算盡,若不知最後結局,實在是太過可惜。我於心不忍啊。」
他仿佛「死了」,沉默著沒有聲響,一片灰白慘澹。
韋元同不在乎他的態度,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口吻嘲諷,充滿了快意的報復:「朝臣們翻來覆去,就是想不明白,這個生如草芥的張殊南,為什麼要挑起陳年舊事,激起黨派之爭。你所敬重的王相公牽扯其中,為了保全樞密院上下的清白,他只好將寧武關推上風口浪尖。」
張殊南微微側身,寒光淒涼,「怎麼不提桑太師與鄭相公?」
那日桑太師出面保下他與雲霽,如今東窗事發,身為後族,他如何獨善其身?
國史院隸屬中書省,鄭相公到底是失查,還是有意為之,單憑一張嘴就能清楚嗎?
他確實出生草芥,可入朝為官多年,身居高位,與兩府三司關係密切。這一招釜底抽薪,正算準了他們誰都不能全身而退,這才敢做去這件事。
果然,韋元同神色陡然一變,冷笑道:「狀元郎果然神機妙算,不知你是否算到寧武關韓武等人陰奉陽違,謊報軍情?」
張殊南神情微動,緩緩看向她。
韋元同毫不客氣地回望,施捨的口吻:「爹爹納諫如流,大力撫恤邊關將士,格外優待寧武關。不出一月,雁門關與偏門關竟聯名上書,稱寧武邊防異動,恐主將有二心。兩關軍報稱,寧武關放任契丹入侵,邊界線回縮近百里,與韓武的軍報大相逕庭。」
她笑的聳起肩膀:「瞧瞧,不需旁人動手,自己人就自殺自滅起來。活像個被戳破的皮球,往外涌著爛泥,噁心極了。」
「官家作何決斷?」張殊南問。
「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好消息。」韋元同終於從他的臉上看見了設想了千百回的神情,他在緊張。
「官家任命曹嚴庭為懷化中郎將,接管寧武關,即刻赴任。你放心,他是桑家的人。」
她走到張殊南身旁,慢慢地闔上窗戶,輕聲道:「有人說緩慢綿延的折磨最能使人痛心傷臆,所以我特意為你安排了這間住所,讓你只能遠遠的、模糊的看著,再也無法觸及。」
他的聲音里有輕微的嘲笑:「如果這樣的說法能讓你感到一絲快意,那我可以附和。」
韋元同牢牢盯著他,一雙徹底瘋狂的眼神,一字一頓道:「她會死在寧武關,挫骨揚灰,無蹤無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