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親手在他們心裡種下復仇的種子,是她帶來了殺戮,是她抹殺了人性,是她將所有人拖下地獄血海。
捫心自問,倘若下面站著的是害死阿辰的兇手,她也能將「降者不殺」這四個字脫口而出嗎?
她不知道。
此時,雲霽不想因為這件事動搖軍心。她深吸了一口氣,扯了扯嘴角,解釋道:「我將軍中規矩背的比較熟。」
「今日這條規矩不作數了!」她聽見身邊有一個惡狠狠地說,「多殺一個就多賺一個,到時候在下面見到祖宗,兄弟們也好有個交代。
雲霽盡力使自己的思緒集中在戰場上,她將臉色藏於黑暗,平靜道:「做好準備,我們已經激怒契丹人了。」
如果契丹人退兵,他們保住了陽方堡,是小賺。
雲霽要的,不僅僅是小賺。她在賭,賭契丹人惱羞成怒,失去理智。
「報——大王,我們中計了!」契丹大營內,蕭一統神色焦急,跪地稟告,「宋人竟在陽方堡內又豎起一座內牆,我軍看似破了外堡,實則落入宋軍圈套。大王!前鋒部隊被圍困,全軍覆沒!請您速速收回成命,全軍後撤休整,再戰不遲!」
耶律奇衡大怒,斥道:「此時一退,前功盡棄!」
蕭一統情急之下,竟顧不得君臣禮儀,箭步沖向沙盤:「後方若沒有援軍,宋軍如何敢以陽方堡為誘餌?!堡門狹窄,一次僅能容納五人進入,我軍優勢在騎兵,繼續進攻,如同自斷臂膀!」
耶律奇衡眯眼看了他片刻,說:「宋軍生性懦弱,沙嶺戰役時整體軍力超過我軍,可結果怎麼樣?他們丟了十二座城池,退守渾河岸邊。」
「今日我們這一退,宋人又得以喘息五年。」耶律奇衡敲著沙盤,「區區一座陽方堡,竟擋我契丹鐵騎十餘年啊。你有多少個十餘年可以等待?」
蕭一統有些動搖,耶律奇衡沒再給他猶豫的機會,穿甲拿刀,揚聲:「傳我命令,攻城炮再前移五十丈,我們夷平陽方堡。」
他要披甲上陣,親自帶隊衝鋒,鼓舞士氣,誓死也要拿下陽方堡。
夜,靜的可以聽見雪堆積在一起時濕漉漉,粘稠稠的積壓聲。
雲霽的耳邊一直飄蕩著拖拽屍體發出的「沙沙」的聲響,他們將契丹人的屍體堆在一處,撒上烈酒。她已經猜到了他們的意圖。
忽然,「轟隆轟隆」的巨響傳來,雲霽立刻起身,在確定是攻城炮挪動的聲音後,她心裡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她賭贏了。
攻城炮威力巨大,但前進與後退所耗費的人力與時間異常高,契丹人將它挪的越近,在作戰時越是受限。若是一切順利,韓自中與樊大哥形成包夾,契丹甚至沒有時間撤回攻城炮。
「將盔甲穿戴整齊,抱頭分散蹲下!」雲霽下令,「不要靠近牆體房屋,儘量找空曠地。」
眾人聞聲而動,迅速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