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他開口即是哭腔。常林甚至不敢靠近雲霽,他垂著眼睛,盯著她的一片衣角道:「山遙路遠,讓雲娘子乾淨的走吧。」
雲霽的脖頸上已經出現了青斑,就算曹嚴庭鬆口,他們一路南下氣溫只會越來越高,根本無法保存。
韓自中靜眼看她,手掌輕輕地撫摸額頭:「生前不讓你好過,身後還要來攪你的好夢。好吧,你再忍一忍痛,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常林朝著曹嚴庭等人使了一個眼色,幾人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靈堂又重歸寂靜,韓自中起身打水,最後一次為雲霽擦拭面容。他滾燙的唇無聲地覆上她的冰冷的手背,輕輕落下一吻:「上窮九天,下落黃泉,我會找到你,一定會找到你。」
曹嚴庭站在院中,正在發愁如何勸說韓自中,忽然,靈堂燃起滾滾濃煙,緊接著火光騰起,越燒越旺。
雲霽躺在火中,猶如一片紅葉,在烈烈焰光中熱切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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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元同得知雲霽身死的消息,急不可耐地去尋張殊南。她實在是太痛快了,心裡堵著的一塊淤泥被捅開,「嘩嘩」往外涌著水。
張殊南讓她痛了百分,她就要千分、萬分的去討。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求而不得,生死相隔更為痛苦的事呢?
「駙馬,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韋元同笑盈盈的走進陰冷的房間,裙擺揚起滿地塵埃。
張殊南沒有理會他,仍舊坐在窗前,在看木蘭閣露出的一角。
他脊背端直,身形依舊俊朗。韋元同饒有耐心的走到他面前,這才發現,張殊南老了。
張殊南的臉依舊英俊,只是眼睛不再清澈,布滿了落寞疲倦。身上緋紅色的圓袍褪去了顏色,他也失去了鮮活,像一幅慢慢剝脫的壁畫,漸漸上鏽的鐵器。
這還有什麼意思?韋元同不許他輕而易舉的解脫,她大聲地將信中內容念了出來,笑的瘋狂:「她死了,張殊南你聽見了嗎?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死了。被寧武關的將士們活活逼死,她死前得有多麼絕望啊。」
張殊南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滯,他麻木的轉動眼珠,仿佛在思考。
韋元同十分期待他的反應,是痛徹心扉嚎嚎大哭,還是以身殉情,去地下做一對苦命鴛鴦?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呼......」張殊南動了,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將身體裡最後的一點生機吐出。緊接著,他的脊背開始彎曲,頭顱重重的垂下,死亡的冷鋒終於剖開了他,卻發現空空如也——他用生命呵護的東西沒了,他也空了。
韋元同伸手去推搡他的肩膀,試圖激怒張殊南:「她死了,你為什麼不去陪她?如果你愛我,沒有欺騙我,她是不會死的。張殊南,你是兇手,你才是真正的劊子手啊!」
張殊南目光盯著地面,無緣無故的笑了起來:「她一生乾淨,潔白無瑕,容不得一點污垢。我死了,只會弄髒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