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尼从未见过姜屿西这有点神经质的模样,仿佛像是在乐此不疲地自虐。
这一幕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林安尼小心翼翼地凑近,大佬,手机能先还我不?
明明只是正大光明地拿回自己的手机,他却言辞恳切、目光诚挚到像是在讨饶。虽然林安尼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么躺到在姜屿西的淫威下翻滚啊!
他什么都没错!
苟游也没错好说他们这也多年好友了,叫一两句肉麻兮兮的昵称也没啥,结果被姜屿西听到,倒搞得自己犯了天地不可饶恕地错似的。
姜屿西却定定地看着林安尼,固执道:他为什么这么喊你?
林安尼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一件芝麻绿豆事。
他苦巴巴地实话实说:其实吧苟游也就来了兴致偶尔这么喊我。平常他就叫我名字的。
姜屿西沉默半晌,怕是也想通了一些,回到了原来的冷静人设。
眼见着又只能见到背影,林安尼连忙说:你票已经买好了吗?
据林安尼的了解,姜屿西就是个有规划的人,他会提早计划和准备好所有事,不会像林安尼一样拖到事情已经快凉了他才草草地开始做。
所以姜屿西肯定像上次一样,早早地买好了票。
果然,姜屿西言简意赅道:嗯。
林安尼就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比起和朋友聚一次,他显然更倾向于和姜屿西去看电影。毕竟他和苟游就住在一个村,他想见见老朋友就去光顾苟游的托尼店就好了,反而姜屿西很少有找他看电影的机会。
这一次可能是为了弥补上次的遗憾。
错过两次,姜屿西就不会再主动提第三次。过了这村可能没这店了。
林安尼心里早就偏向姜屿西,脸上却还是纠结的,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林安尼拧巴道: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看电影吧。
姜屿西看他一眼,心里倒是沉了沉,这次他真没有冷嘲热讽,你不用勉强,约你的会去吧。
没有勉强!
他巴不得,怎么会是勉强。还有兄弟之间短暂的见一面,跟约会有什么关系。吃吃爆米花、看看电影,这种即便是两个男人去,也像极了约会好不好?
被拒千里之外的林安尼知道挽回不来了。
姜屿西就是这种个性,下定决心很难拉回来。在他眼里,是非是完全对立的两面,是就是是,否就是否,没有中庸和凑合。
姜屿西只留给林安尼一个背影。
成为背影的那一刻,姜屿西还不忘嘱咐道:杭中的卷子不要忘记做。
姜屿西对林安尼学习上的监督,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普通朋友见一两次劝诫没有用,就不会再圈讨人嫌,但姜屿西却不是。
他那么聪明,早就看出了林安尼不喜欢他这样,甚至还有点厌烦。可姜屿西依然准时准点地督促他做习题卷,甚至还送了一套题卷给林安尼。
厚度堪比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林安尼欲言又止。
他还是交代道:其实我做了一点,好吧,我全写完了。
姜屿西放下笔。实际上他一直也没动笔,手里握着的那支笔只是虚张声势,不让林安尼看出他的在意和固执。
没事。姜屿西想通了一些,也不是非做不可。
姜屿西也不想让林安尼厌烦他,一直以来在学习方面逼他那么紧,还是为了日后在同一个城市以及同一个大学。
这在他眼里,并非遥不可及,而是势在必得。
然而林安尼却不这么觉得。
姜屿西突然犯了一点糖瘾,他低头往桌肚里潦草地搜刮了几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买过这些玩甜腻腻的食物。
他刚犯上糖瘾的时候,年纪真的挺小,连发育都还没开始。姜妈妈特别怕儿子吃糖吃出病来,带小姜屿西跑遍了各大医院。
可医院都说这孩子的身体状况很好,没有缺这儿缺那儿的,照理说不应该那么爱甜。直到有次,姜妈妈狠狠心带儿子去了一个心理诊所,才明白姜屿西这毛病是个心病。
按照医生的话来说,这和暴食症有异曲同工之妙。有很多这样的案例,有些人家庭并不和睦美满,甚至也没有什么朋友。在他们心里,这世间并不值得睁开眼睛去观察。
这样长期缺爱的情况下,就会有人把孤独排解于饮食中。这样才会有人失恋了,不停地吃,才会有人在寂静的夜晚打开一袋又一袋的高热量食物。
很多情况下,他们并不觉得这很好吃,可就是戒不掉。
换句话来说,林安尼就是姜屿西的糖。他进入了姜屿西孤独的内心世界,并且非常耀武扬威,每天都在乐此不疲地在占有自己的领地。
可偶尔,糖是苦的。
姜屿西也在慢慢接受林安尼偶尔给他的苦。
林安尼欲哭无泪道:我真的写了,你别不信好不好?
姜屿西说:我信。
林安尼叹了口气,终于说出实情:我之所以写了没给你看,是因为我没脸给你看。那份卷子在我这边,就跟个看天书一样。
他停顿半刻,低头说:写完我在网上找了答案对。姜屿西,我做得很差。
姜屿西没想过是因为这个,这次的卷子难度是很高。据说杭中的学生怨声载道,说自家学校和老师已经不把他们当人看。
当神看了。
一般好友在这种时候就会体会到对方的沮丧和尴尬,适可而止地结束这个话题。这一方面,同桌就做得很优秀。
然而姜屿西不是一般好友。
果不其然,姜屿西直截了当地点出来:有多差?
这么说吧。林安尼抓了下头发,有些烦躁,差劲极了。及格的就只有几门文科。连语文都也只写到七十分。
不知道每个人有没有经历过这种阶段,无论开始什么,刚开始努力的时候,如果成果颇丰,甚至还会有人夸你天赋异禀,那么自己就会更有自信和动力继续下去。
然而林安尼已经结束了这段时期,来到了一个再怎么用功都只能走下坡路的瓶颈期。之后的每一次测验,他考得都比期中考差劲,这让林安尼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这种时候,好友就应该安慰他,然后回到和平的话题。
姜屿西却说:卷子带了吗?
没。林安尼说,被我撕了。
姜屿西:撕了?
虽然说姜屿西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林安尼还是察觉到隐藏着一点的惊讶。正常人都该惊讶,谁能任性到一言不合就撕掉试卷。
姜屿西看了看他,你写了多久?
林安尼没反应过来,有些怔然:很久,我没刻意算时间,但知道扔在正式考试肯定是超时,每张卷子都是超时。
下次别扔也别撕。姜屿西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你这么辛苦写的,不喜欢就卖给收废品车,还能赚回电影票钱。
这可能是姜屿西第一次说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