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麟跟随雪照数年,这次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要动些真格,他兴奋地抱起毒箭,领命而去。
次日凌晨。
雪照放眼望去,叛军大帐一个个像沙滩上的白石子,安安静静伏在鱼肚白的夜空下。
很安静,很老实。
呼!呼!寂静的山林中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济麟弯腰小跑着拨开横七竖八的枝叶,跑到雪照近处却不敢出大声,呵着气道:来了,正从黑石山上过。
这话也没个头尾,但雪照自知他指的谁。
树林中隐藏着最顶尖的弓箭手,各个都是最狠辣无情百里挑一选出的,箭矢上淬着寒煞人,弓箭手还身负军中最凶猛的□□这□□从盯守叛军处调来了十之六七,所有的杀手锏都被雪照殿下派来搞今晨这重头戏。
雪照在丛林中潜行,四周的树林簌簌而动,无数人静静涌向黑石山上盘桓的羊肠小道。
天色微明,果然小路尽头转来一行人。
那十几个人护卫着一辆青布小车。
呵,如此地步了,那人居然还要乘车。
济麟目光飘向雪照,只见雪照微微凝神,一个抬手
无数箭矢与□□齐齐飞出,那可怜狭窄的羊肠小道顿时被轰地体无完肤。
包括上面的人。
雪照冲进土雾中,济麟早帮他从一堆石头木板中翻出一个人。
那人从青布小车的车板里滚了出来,竟然并不逃跑,只是撑着腰杆半躺,穿着一身熟悉的青衣。
雪照皱眉,是你?!
天青靠着四分五裂的车板,咧嘴一笑,又见面了,殿下。
雪照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点头道:钟将军倒是忠心。
天青十分谦虚道:哪里,子章殿下给我饭吃,我就给他命。
济麟终于明白过来,起身要追,雪照道:不必了,钟将军神机妙算,想必子章殿下已趁乱从军营逃脱。
天青轻咳一声,更谦虚了,谬赞,谬赞。
雪照望着他。
济麟跟随雪照多年,最擅长从他神色揣摩心思。
静了一会儿,雪照转身走了。
济麟会意,立刻上前将他从木板上踹下来,拿绳子粗暴的捆了,随便找了块板子绑住拖着走。
云光军清理小道,这一场辟邪军有死有伤,可是云光军也并不曾赢。
因雪照未说话,路边善后的士兵,跟随他身后的济麟郭爷等将士都不敢多言。
济麟估摸着雪照因战事心情不佳,可偏偏此刻那钟天青还在聒噪:殿下!上次匆匆一别,我还未谢你救命之恩。
殿下,你怎么不说话?
殿下,你看这黑石山,传说是姑射族的老穴,姑射族你知道吧,据说男子也能生子哎呦!他顿住,吸溜着气,从后腰压在木板处,拔下一根箭矢,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中的箭?
他向后一摸,后腰本就负伤,血窟窿似的血肉模糊,一时间也分不出那箭矢是射中他还是碰巧被他压在身下。
雪照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继而目视前方,一路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钟天青本在聒噪,瞧他脸色之后,莫名有些心慌,后腰又流血不止,仿佛被人摘了肾似的,他虚的挺不起腰杆,斜靠在木板上,一阵阵头晕眼花。
后腰的血细细流洒在山石小路上,钟天青渐渐从嗓子眼到嘴唇阵阵发干,他干咽了几下,忍不住向他身旁的郭爷小声道,唉,我说,郭爷,给弄口水喝不。
队伍气氛极其沉默,这一句话从他身旁的郭爷乃至前方的济麟、雪照无一不能听见。
郭爷还未说什么,济麟抢先回头,钟将军,我劝您还是少说几句话吧。他瞧了一眼脸色极冷的雪照,笑道:少惹些眼或许还能多活一两天。
他声音嘹亮,四下听得清楚。
钟天青抬起下巴瞧了瞧,队伍前方的雪照,侧脸冰冷,没有丝毫表示。
钟天青翘着嘴角,垂下眼,叹了口气,行叭。
这一世这乌七八糟的反派人生,这次也许真的到头了。
不过
钟天青想了想,反而笑了。
也没啥,没什么可留恋的,跟上一世一样,都是混乱,无序,疲惫的日子,没什么好过的。
他在微笑中,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望向队伍的前方。
雪照的背影停下,山路前一队人马赶来,向他叩拜,这本是接应他前后伏击师子章的队伍,恨声禀告:属下奉命在此埋伏,不敢妄动,可那辟邪军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竟偷偷伏击属下,属下与他们一阵厮杀,已将他们击杀,只是咱们也损伤惨重。请殿下许咱们追击,砍了那师子章的狗头挂上旗杆,为死伤的将士们报仇!
雪照点头道:此时追击也无益,师子章早该越过争渡河了,不过你放心,将士们不会白死。
他微向后侧脸,淡淡地说:师子章的爱将已被擒获,就用他祭将士们。
钟天青躺在破木板上,枕着手臂,不禁又咽了口唾沫。
那些将士们闻言大喜,他们自然人人皆知钟天青的大名,抓了他,离抓师子章就不远了!他们惊笑着前后对视,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殿下,就在方才您过来时,这山腰的小路颤动了几下,您那边可有异样?
雪照本打算上路了,听了这话停下脚步,他迟疑道:方才虽有箭矢轰发,但也不到山路震颤的地步。
他们一起看向前方小路,蜿蜒安静,在拐弯处消失,仿佛静候他们前去探寻。
将士们沉声道:这钟天青狡猾多诈,属下怕是有异。
济麟一转眼珠,劈开众人直接拉起在破木板上扮作半死不活模样的钟天青,说,你们还打算玩什么鬼把戏,敢说假话现在就割了你的头。
钟天青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多少回,岂能怕这等威胁,他笑嘻嘻道,别害怕 ,真没有,这小路无遮无拦,哪有作手脚的地方。再者要是在这有个地动山摇,咱们不一起死吗?
济麟想了想,把他向前大力一推,抽刀道:那你走在前。
钟天青身软无力,一脚向后跌靠在一处凸起的白色山石上,后腰血蹭了半个石头。他被推开时,与雪照贴脸而过,雪照厌恶极了似的,轻皱着眉,侧开脸。
那一瞬,钟天青心里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一阵虚空,他虚虚攥起无力地手心,扬起眉毛冲济麟道:你要我走,我就走,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济麟提刀向前: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在此刻,山路忽然一颤,济麟脚下顿住,表情凝固:怎么回事?
钟天青微惊之下,扶住身后的山石似乎身后石头抖得尤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