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有几年没见过她了。
济麟原是个想得开的个性,他深知在乱世,生死不由人,都在军中,每个人都背着血债命债,恩怨因果,自己也是,他原来对钟天青只是如旁人一般的恨,但此刻越来越重。
这其中除了外公之死外,还有一个原因
他抿了抿唇,看了眼楼上,那个人不肯提,他也就把这个原因咬碎咽下。
故如今雪照下令追杀那人,他是最欢喜的。
但此刻,欢喜和许多别的滋味,混在一起在他心中翻来覆去,令他几乎感慨的要叹气。
郭爷看不懂了,问他:你这是什么模样?军令上给你写诗了?
济麟白了他一眼,小心揣上军令,立即起身,准备出发!
片刻后,雪照下楼,云光军原地出发,顺着踪迹向黑夜深处奔去。
黑夜的天看不出阴晴,但风里能传递潮气,钟天青伏在马背上,比所有人伏得都低,他一边拼命扯着马绳,一边攥紧衣襟抵凉风,朝前头喊:快下雨了。
最前面的师子章听了,伸手试了试,是吗?
其他人全挺着腰杆全力飞奔,完全没觉得异样,青头儿,你怎么知道?
疾驰中的风轻易从紧掩的衣襟缝里穿刺进来,钟天青闭了闭眼,又薄又凉的衣衫里,他滚烫的脊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夜里每冷一丝,他都比别人敏感,空气里涌动的潮气,像是能跟他毛孔接吻,像是能钻进他的皮肤。
他不敢松懈,在一阵阵天翻地覆的颠簸里,他想,自己或许不是风寒
念头未完,他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斜着滑下,摔进路边灌木丛中。
幸而他后方元宝第一时间惊呼:青头儿!停!青头儿坠马啦!
前方立刻传来吁声,马蹄踢踢踏踏由远到近。
有斜七横八的灌木替他垫底,钟天青摔得不狠,但灌木上有许多小刺,他觉得胳膊和后背针扎似的刺痛,略一动,只听刺啦一声,一块衣袖挂在细枝上。
同时,小腹处痉挛似的抽痛,痛得他起不得身。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xia身某些地方有些湿润,像女人来了月事。
元宝先赶来,一边问:无碍吧。一边将他拉起,他惯性认为青头儿皮糙肉厚,摔一两下不算什么。然而,这次他使劲一拉,没拉动。
天空巨响,细雨不知何时已沙沙落下,一道惊雷闪过,白光照耀,钟天青紧闭着双眼,满脸雨水,缩着身子躺在草丛里。
元宝心头惊跳,还未等他大喊,已被人扔到一边。师子章扑进草丛,将钟天青抱起,醒醒!你再撑一下!等过了争渡河,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听到没!
钟天青被他吵得缓缓睁开眼,迎着满脸雨水,轻声道,好,属下等着。
身上,好疼难道他要疼死?难道这才是他的死期吗?前面许多次都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次次死里逃生,还赚来许多好日子。
钟天青失神的笑了笑。
这也算值
师子章看他的笑容,心里像是开了个无底洞,害怕的大喊:钟天青!
钟天青虚弱地道:我走不了了殿下你们走吧。
师子章迎着雨水大吼:放屁!你不走,我们怎么走!
元宝也急:翻过这座山沟,就是黑石山,黑石山有我们驻扎的队伍,再过了黑石山就是争渡河!咱们可攻可守!情况就宽绰多了!
众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到了黑石山我们重振旗鼓!青头儿,你不能不走啊!
钟天青双眼涣散,紧闭嘴唇,没有回应。
他昏昏沉沉,便是想走,也说不出话来。
师子章狠狠心,命人将自己马儿牵来,把钟天青不分好歹的往马上推搡,自己在暴雨中歪歪倒倒的往上爬,摸索着拽住马缰,驾的一声蹿了出去。其余人纷纷跟上。
天黑雨滑,师子章眼前混乱黑沉,他一路上胡乱抓着钟天青的腰身,衣服,腰带,胳膊,一路胡乱颠簸着走了。
钟天青被摇的麻木,深思却渐渐清明。
身后的人咬牙切齿,勒着自己的手臂紧的像铁箍。
他想,他可不能死,好歹要把后面这个人送到争渡河。
一刻钟后,依然是这条泥泞小路。
云光军一人接一人沿着窄路前行,路上湿滑,即便他们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也施展不开。
大雨磅礴,无论是逃的人还是追的人,都被限住脚步。
惊雷闪过,路旁的灌木丛有一处与别处不同,像是被压倒一片,济麟立刻下马,手指摸过折断的细枝,向前看只有一这小块压倒的痕迹。
队伍停下,雪照也下了马赶到此处,他眼看着济麟从树枝上挑下一小块布料,接过来展开细看,素色的布料,简单的云纹,并非普通士兵所穿。
这布料他越看越眼熟它曾被他脱下来,扔到细柴上。
捏着布料的手攥紧了。
济麟又有大发现,在草根处发现一片殷红,大声道:这里有血迹!
雪照俯下身,细长的手指轻轻沾了那殷红,确实是血。
有人惊喜的道:看来辟邪军有人受伤了!
或许还坠了马!
天空又是一道惊雷,震得人心里发慌。
师雪照在雷光里抬起脸,吸了口气,低声道:上马吧。
第23章
师子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坚持着逃回黑石山,黑石山还有一千余人马驻守,一见他们大惊失色,立刻拦住马儿,欲想行礼,先看见一人挂在马鞍前,他们顾不得别的,先擅自将那人扶了下来,若在往日,师子章早挑剔他们礼数,如今一语不发,自己摇摇晃晃下了马。
驻守的人将扶下来的人立正了,才发觉竟然是钟天青!他们青头儿!辟邪军的第一把屠刀,他们的脊梁骨!
这比师子章倒下,还令人惊骇、无措。
他们圆睁双目,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钟天青一路行来,在马上歪歪倒倒,其实是在闭目养神,此刻,他反而精神头略好了些,他看了看这些驻守的将士,沉静了下来,淡淡地道:原地集结,立刻在山口架上栅栏,所有人埋伏在进山口和两侧山崖,带上咱们所有的箭矢!。
他拍拍扶他的人肩膀,放心,天这么黑,还有大雨,他们看不清我们,我们却看得见他们!跟瞎子打还打不赢么。
听到这话,将士本已惊惶到半死的心,忽然又有了希望,青头儿都这么说,那必然胜算很大!
钟天青不让他扶,环顾四周,怕什么,咱们原本就是山里的狼,到了猎杀兔子的时候了。
这声音平淡,但将士们心里顿时涌出激流,齐齐应是,冒着雨分头奔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