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皱眉,一声没吭,钟天青不会弃他而去的。
果然,几丈地外,一个人影蹲在水坑前,看动作仿佛在掬水,正是钟天青。
钟天青用大树叶子装了水,捏着四面边提起,用嘴叼住,这才跟着师子章上树。
两人靠这点水在树上熬了一日一夜。
凌晨时,钟天青问:你饿么,我去寻些东西吃。
师子章皱眉:算了吧,才一日夜,也不甚饿,万一出去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钟天青笑笑:无事,早出去晚出去总要出去的。
说着他便要下树,动作倒是小心温柔。
师子章灵光一闪,低声问:你是不是饿了?
钟天青抬头看他,说真心话,他一点胃口也没有,甚至前几日听见吃便想吐,但是
他的手在暗处无意识摸上小腹。
师子章犹在疑惑:不对,你不是正闹胃么,还有别的病症,虚弱的要死要活,怎么经争渡河死里逃生一场反而精神了?
钟天青有些心虚,随口带过:前些日子大约是心火吧你不要动,我快去快回。
他慢吞吞爬下树,趁着夜色和草木的掩盖,向小村里潜去。
回来时,带了一块窝头,村夫与村姑的衣裙各一身。
师子章不肯吃窝头,问他:你拿女子衣服做什么?
钟天青抖开衣服打量,殿下,咱们二人不能总在树上躲着,云光军在河边和附近村子搜索未果,下一步必然向四周山林搜索,咱们下一步只有一个法子进城!
师子章皱眉:进城?你说留城?
留城紧靠争渡河,是辟邪军的老巢,也是南境最大的城。
钟天青点点头,低头研究那衣服怎么穿,灯下往往最黑。
师子章没反对,也没有同意,他靠在树上,沉默了一会儿,随你吧。
钟天青知他颓丧,但抽不出柔情蜜意抚慰他他自己的烦心事也很多。
他又问了一遍,师子章还是不肯吃那窝头。他盯着窝头看了一会儿,这窝头黄澄澄的,无油无盐,很朴素老实的模样,应不会太可怕,这才放到嘴里慢慢咀嚼,一刻钟后,他没有吐,甚至还咀嚼出一丝甘甜。
钟天青深感庆幸刀光剑影不足怕,闹胃真能要人半条命。
天蒙蒙亮时,他二人下树进城,钟天青打扮成女子,也毫无害羞之心,他脸皮厚。
他半搂着师子章胳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自然,他走动久了本身还是有些头晕目眩。
城门内外早已换成云光军的人,官兵众多,大约只有一半在办公务,剩下一半俱在闲谈说笑,仿佛过年一般,但依钟天青来看,盘查的并不算极其严厉,他与师子章扮作进城看病的兄妹,搜身后便被放了进去官兵对结伴的男子盘查最细。
他二人搀扶着刚进大门,便听门后的闲人在闲磕牙:昨夜雪照殿下进城时,你上街看热闹没有?
看了,怎么能不看?媳妇不让出来,但我娘说,这雪照殿下是个讲理的好人,不像原来师子章那般跋扈,多看他一眼恨不得把人眼珠子挖了,我就出来了,就在这街上,看的可清楚了,殿下见了百姓还笑了笑,面善得很。
钟天青心里咯噔一声,那人已来留城,脚步倒是快。
第26章
他与师子章目光相接,师子章以往喷着火似的目光里,黯淡的只剩余烬,相接的一瞬间,钟天青心中一半庆幸他平静,一半是说不出口的滋味。两人真如相携进城的病患兄妹一般,在别人家袅袅的炊烟中,拖着脚步向宽阔洁净的大街深处慢行。
师子章行了一阵,想起一件事,他低声问钟天青:你要不要去看看
钟天青摇摇头,本来无人知道她们在此,别再多生事端。顿了一下,他又道:就让她们当我已死。
师子章点头,忍不住感叹:你倒是心硬。
钟天青脸上无甚波动。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眼下的棘手之事他们去何处落脚,住店是不可能,借住百姓家也太危险,他们身上几乎分文没有,钟天青在来时路上便已想好,适合他们的去处只有一个。
破庙,连门板都没有的破庙,此刻凉风习习,堪比避暑行宫。躺在单层竹席上随处仰卧的人到处都是,约有几十人,有投亲靠友无着的外乡人,也有长住客乞丐,个个灰头土脸蓬头乱发,连亲娘见了也不好辨认,何况盘查的官兵。
他二人对留城十分熟悉,弃大路投小巷七拐八拐来到庙前,病病歪歪自自然然挪进大门口,庙堂里没睡着的闲汉中,偶尔有人将目光投来。
在紧挨大门的角落,有凉风,有太阳,钟天青一眼扫过去,便颤颤巍巍走过去,一叠声哎呦哎呦,蹬着腿坐下,旁边半睡不睡的大哥,只得向旁边挪了挪。师子章扶着钟天青,仿佛一个含羞带臊的小妾。
有了落脚之处,钟天青心中稍安,歇了一会儿,他对师子章小声道:我去街上弄些东西吃,顺便查看情况。
师子章愣了一下,你又饿了?边说边撩起衣服,摸索了半日,把身上仅有的碎钱都掏给他。
钟天青也被他问住,他方才一闲下来便想弄吃的,但若不是师子章问他,他也未留意。昨夜那窝头下肚后,腹内反而更空虚说不上极其饥饿,只是空落落。他舌头磕绊住,心虚不已:是我我主要上街看看情况。
揣着唯一一点碎钱,他急行着钻进安静无人的小巷,细品方才师子章的话,他脚步越快,心中越虚,心中越虚,脚步越快。在青石板上一个急刹车,他气喘吁吁地顿住脚步,决定暂时不往卖吃食的集市上去。
拐弯!去医馆。
幸好他如今是女子打扮,行事方便许多,当今男女一样是简单的发髻,加之他放下头发,低眉垂首,倒也能糊弄过去。但如今他想了想,还是路边买了一顶带垂幔的斗笠戴上,他没去大医馆,七拐八拐的小巷中找了一个苍蝇大的门店,小医馆内药架柜台诊桌俱是几十年的暗红老物件,除了在诊桌上打瞌睡的一个七老八十的大夫,一个人都没有,冷清的自我生风。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叫醒大夫,说自己身子不适,请大夫为他诊一诊。
老大夫要他诊桌旁坐,耷拉着睡眼,在他脉上一按,没多久便松开,打了个哈欠,是喜脉,恭喜夫人。
钟天青被这一句恭喜险些从椅子上劈出去。
他按了按抽跳的额头,咬着牙平静的问道:会不会诊错了?
老大夫略有不快,喜脉是最常见的,焉能连这都诊错,娘子不信可去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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